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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木工倉庫”這個帶着木質原始粗糲感的名字在豆瓣重重小清新的包圍中十分顯眼,小站裏一張張豪放捧腹、手握電鋸的照片仿佛把人帶到風也粗野的美國大鄉村,這個位於北京天通苑附近的木工DIY俱樂部專門給熱愛木工的人們找到一片自由的場地並提供設備和木材,每週末舉辦各種活動讓大家聚在一起討論和製作自己喜歡的木製品。但是,木工倉庫開辦人張胡斌説,這個俱樂部現在已經不開了…… 張胡斌和木頭相遇的契機是在2005年,那時他在天通苑買了房子,卻苦於買不到合意的傢具——心裏的那張L型書桌在市場上遍尋不到,找木匠打制又報價太高,於是從小喜歡動手做東西的張胡斌就開始自己畫圖紙、找工具,一點點做成了他的第一件木製品。而後他一鼓作氣,又給房子做了個夾層,這段與木頭割捨不掉的情緣也就從此開始了,照他的話説,是走上了一條木工的“不歸路”。而他對木頭的用心喜愛也深深感染了他周圍的朋友,其中一個就是他後來的合夥人賈辰。在看到張胡斌親手做的傢具後,賈辰也學着幫忙做了一個露&,之後就也上了癮,決心找個更大的場地,買更多好的設備,讓更多的人來分享木工DIY的快樂。 城北木工倉庫就這樣在2010年初帶着快樂和夢想開動起來。這樣的木工DIY俱樂部在當時幾乎絕無僅有,因為把做木工作為一項愛好在我國可以説真的有些“奢侈”,這首先需要購置昂貴的設備,雖然一個普通的電鑽只需要2000元,但如果想要達到更精細的效果,兩三萬元的投入是必不可少的,更何況完整的做下來也需要多個設備的支持;再者就是場地問題,我國的一般家庭都沒有像西式洋房那樣大的閒置空間,而做木工又會産生很多木灰,所以需要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更重要的是要投入大量的時間,少則一整天,多則數月,這樣的愛好不止需要好奇,也需要毅力。 不過在西方國家,這則是一種相當成熟的愛好形式,上面所提到的三個條件都比較容易得到滿足,再加上習慣自己動手的文化傳統,爸爸帶着兒子在自家院子裏打磨幾樣簡單傢具是最常見不過的了。於是張胡斌和賈辰從這些外國網站和雜誌上學習做木工的方法,購置用於出口的設備,還從美國的木工協會請來了兩位老師來現場教大家,美國老師來到這裡也十分興奮,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中國的木工還停留在工廠車間的流水線上。 常去木工倉庫的並不是想象中經濟條件不好的人群或是局限於藝術院校的學生,事實上,上至花甲老人,下至小孩兒,很多人都懷揣着好奇興致滿滿的前來,而最為奇怪的是,來這裡的女生佔了大半。“這些女孩兒在18歲到28歲之間,對生活充滿着不切實際的幻想。”張胡斌笑着勾勒着第一類人群,而剩下的三類則是生活大爆炸裏的IT男,學家居設計的學生和上了年紀有大把空閒的老人。不過不管大家來自哪,是專業還是業餘,打制小手鐲還是大木櫃,在木工倉庫裏,都是身帶一天的木灰,倚在沙發裏舉着冰鎮啤酒,在搖滾的伴奏中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談天説地,驕傲地看著散落四處的自己親手完成的木製品。 從參與的人群可以看出,將做木工作為一個業餘愛好門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張胡斌和賈辰都沒有上過任何專業的培訓班,但張胡斌説他現在的水平至少相當於北京的中高級木匠。他們將最基本的三個步驟——設計、切割、打磨——分別拆解出來慢慢分析,從最簡單的做直角的像書櫃、露&這樣的傢具開始,再慢慢學習刻畫弧度。來到木工倉庫的人群因為本身程度和動手能力的不同,也會被分為不同的小組,以便大家交流,如果是零基礎的話,則會先參加一個簡單的設備操作培訓並得到設計和製作的建議,一天下來也可以完成一個小擺件。 張胡斌説他喜歡木頭,因為木頭是柔軟的。乍聽到這樣的形容不禁有些驚訝,但細想來,這樣的柔軟或許是在鋼筋水泥砌成的現代堡壘中抵達人們內心深處的一種溫情。一位常來木工倉庫的老爺爺,花了一個月時間,用上好的紅木做了一套包餃子用的捍麵杖、小勺子和筷子,做好時他滿心歡喜地説,這是給我老伴兒的!一對兒電視台的夫婦也常帶着兒子前來,他們自己琢磨,設計圖紙,給兒子做成了各式各樣的木頭玩具,有小鴨子、大象、手槍,甚至還有會搖尾巴的海豚。也許這些玩具沒有外邊賣的變形金剛那麼厲害,但這裡有爸爸媽媽陪兒子度過的每個幸福的下午的歡笑,像大樹的年輪一樣會深深刻在兒子的童年記憶之中,而老爺爺做的捍麵杖,不用説,用它包出的餃子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而對於奔波於水泥森林、忙於各色應酬的都市白領,做木工也許不能帶他們真正置身原始森林,卻也能在某個周末的午後,將鐘錶調慢,讓他們安靜、大口地呼吸輕鬆的空氣。張胡斌和賈辰都有這樣的親身體會。他們平時工作繁忙,下班後也要陪客戶&&酒席和KTV,但做木工給了他們這樣一個“理由”,讓他們會去想今天的油漆有沒有幹,木板怎麼樣了,或者直接帶着要好的客戶衝到木工倉庫,一起幹到後半夜,大汗淋漓間成就感滿格,把K歌喝酒這樣的娛樂方式瞬間比了下去。 然而,這樣有趣又健康的事情為何會難以繼續呢?張胡斌和賈辰有他們的苦衷。他們並不想把做木工的愛好作為一項盈利的産業來經營,但俱樂部卻要為這樣的理想和快樂買單,兩年中他們的損失就已經超過了20萬,而更重要的是,兩個30歲的年輕人都還要為自己的事業而奮鬥,這樣就沒有大量時間來照顧木工倉庫,委託他人管理又難以達到盡心又專業的效果。據他們所説,現在在北京甚至在中國,這樣的木工DIY俱樂部都幾乎沒有了,梵幾和木智工坊走向産業化經營,創立自己的品牌,卻不是像木工倉庫這樣以愛好為純粹目的為大家提供一個平台。 做木工帶給我們的是一種“慢”的生活,但也許正是因為它的“慢”,使它在如今節奏飛快的大城市中無法生存。張胡斌説,他也看到了這樣的悖論:“在很大程度上,什麼樣的收入水平決定了你能享受怎樣的生活方式,收入高的時候會渴望這樣慢的生活,但中國的高收入者都集中在東南沿海或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在這裡無論你是職員還是公務員,生活的壓力都非常大,恰恰是最沒有時間和空間來享受這樣生活的人,中國的木工DIY現在就處於這種非常糾結的狀態。” 一個個人簡單美好的愛好,卻需要一片更大的土地來讓它生根發芽,這期間或許有漫長的等待。但張胡斌和賈辰都在這等待中繼續堅持着自己的夢想,雖然城北木工倉庫沒有了,他們卻還依然關心着木工DIY,時常自己做做,和朋友聊聊,也會去想曾經經營的優勢和不足,最重要的是,他們都可以堅定地説,“有一天一定會把木工倉庫再開起來,做得更好!” 木心説:“文學是可愛的,生活是好玩的,藝術是要有所犧牲的。”借用過來,木頭是好玩的,做木工俱樂部是要有所犧牲的,但生活絕不會讓任何一個堅持夢想的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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