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可樂向百事可樂索回品牌首輪獲勝,法院日前判決天府可樂配方及生産工藝等屬天府可樂集團公司所有,百事公司停止使用並返還配方及生産工藝等資料。記者多次致電百事可樂重慶公司與百事可樂集團中國公關負責人,有關人士均拒絕了採訪。百事可樂在7日晚發布的聲明稱,合資企業重慶百事以往使用“天府”的配方及工藝,均是合法行為,不構成侵權。
天府可樂與百事可樂品牌之爭首輪獲勝,這也是近年來中國民族品牌與外國品牌交鋒的首次勝利。天府可樂由興盛到衰亡,再到艱難“索回”的歷程,對於民族品牌而言無疑是一堂生動的課程。這一歷程,既是民族品牌存亡的故事,也是身在其中人們的命運。
創始人:“辛苦打拼的品牌白白沒了”
記者9日來到高樓林立間的中國天府可樂集團公司廠區,這裡已是一片破敗,廠房被拆得七零八落,院子裏到處是建築垃圾,其間隱沒着印有“天府”和“百事”字樣的可樂瓶蓋。73歲的李培全是天府可樂的創始人之一,也是當年與百事可樂合資的主要負責人。他一邊撿起瓶蓋一邊感慨:“這裡是我的傷心地啊,歷經八年研發,白白地被人家弄沒了!”
天府可樂曾佔中國可樂飲料八成市場份額,在中國有108家分廠,年利稅七千萬元,純利潤約一千萬元,總資産近億元。
但是好夢不長。1994年與百事可樂合資後,合資公司未遵守生産天府可樂佔50%的承諾,逐年減少天府可樂生産,到2005年時僅1%。與此同時,合資公司累計最高虧損達7000萬元,中方公司未分得一分利潤,成為特困企業的天府可樂集團於2006年出售全部股份,至此百事控股94.4%。
與天府可樂一樣,當時中國八大飲料廠中的7家先後被百事可樂和可口可樂收購。李培全説,當時外資享受超國民待遇,如所得稅只有15%,而國企卻是33%,大部分飲料廠虧損,不得不接受外方合作。“剛剛對外開放,我們天真地以為外資企業是來幫助壯大發展的,沒有料到人家是來佔領市場和消滅民族品牌的。”他説。
雙方合資後,李培全離開了他一手創辦起來的天府可樂,到湖北武漢一家企業任職。他説,心裏總是過不去,就好像是把自己的孩子賣給了別人。合資公司多次邀請他回去任職,均被拒絕。三年後,合資公司再次派人前往武漢請李培全回去。“我心想回去看看他們到底把天府可樂弄成什麼樣了,看看老員工怎麼樣了,我就答應回去當顧問。後來發現百事不僅不怎麼生産天府可樂,對老員工也不好,我老是跟他們吵,之後就不得不走人了。”
與此同時,李培全的繼任者、合資公司董事長鄒振黃也在為天府品牌和天府人的命運而擔憂。65歲的鄒振黃在此次法院審理中提供了當年向百事中國發出的抗議函,以及向國家經貿委等發出的函,反映合資公司“持續非正常經營性虧損,以及天府可樂産量的不斷下降”。“董事會中我們只有2票,外方有4票,而且由於外方控股並擔任總經理,我們多次抗議,但根本沒有話語權。”鄒振黃説。
作為天府可樂配方及工藝的惟一完整掌握者,天府可樂集團總工程師姜永煌是此次索回配方及工藝的關鍵證人,61歲的他專門從四川打工的企業趕回來。他&&,希望索回品牌,重振天府可樂。
老職工:“我們也被犧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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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7日,今年73歲的李培全手捧廢棄廠房留下的天府可樂瓶蓋唏噓不已。新華社記者 楊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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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中國天府可樂集團總經理錢黃告訴記者,公司合資前有1000多名員工,其中430名骨幹到了合資公司,其餘600人拿基本工資,並説好等合資公司贏利後解決其待遇和社保問題。由於合資公司常年虧損以及合作的結束,目前公司剩下的400多名職工長期依靠上級部門救助艱難度日,2006年人均月工資100多元,現在也只增加到300多元,職工生活困難,長期上訪,企業壓力很大。2006年股份全部轉讓後,公司的主要工作就是維護穩定和解決矛盾。
鄒振黃在合資公司任職一年多後再次被調回天府可樂集團,他説:“幾乎每天都有好幾撥人到辦公室來罵,那十幾年的日子太苦了,沒有收入來源,還有不斷累計的債務,職工生活太困難了。2006年我退休時也才300多元。”
61歲的杜金亮是到合資公司的骨幹之一,任第一任銷售部經理。他説:“當年那麼紅火的天府可樂,眼睜睜看著沒了,老職工們也被犧牲掉了。”因為不願幫合資公司逼走老職工,杜金亮等幾人主動辭職。曾在天府可樂供銷科工作的杜金亮回憶説,那時天府可樂在全國供不應求,來的貨車從廠區排到一公里外,他們在外地還要躲着千方百計找關係來提貨的銷售商。“領導批條子,我們都沒辦法,沒貨啊,24小時三班倒地生産都不夠。”他説。
當時重慶平均工資不到兩百元,天府可樂集團職工平均工資就有300多元,杜金亮説自家在80年代末就買了電視、冰箱和洗衣機。二十多年後,杜家的電器還是當年購買的那幾樣,生活十分困難。妻子陽以純也是老職工,本是醫生的她後來只能去收水電費,如今又深受病痛折磨。她説,兩人十幾年來每月都只有300元收入,現在退休了也只有一千元,連吃藥的錢都不夠,根本不敢住院。自己有嚴重的腎病,光金水寶一種藥,一個月就得五百元,老杜有高血壓,只能吃最便宜的維耳亞和丹參滴丸。兒子努力考上了警校,不用交學費,要不也得輟學了。
杜金亮夫婦卻説,他們的情況還算好的,有一些老職工更加困難,曾有老職工因得病付不起醫藥費而跳樓自殺,因腳有問題喪失勞動能力的秦靜和癱瘓的李萍的生活更難。
錢黃説,春節去看望住在樓梯間癱瘓在床的李萍時,她問的不是發多少錢,而是“品牌要回來沒有”。這兩年連老是上訪的員工都不再叫苦,支持索回品牌。
法院兩次開庭都聚集了80多名自發前往的天府可樂的老職工。41年工齡的高鏡福説:“這下算是看到點希望了,肯定還有很多困難,但我們會堅持到底,一直到重新生産的那一天。”
“本來心都死了,現在好像又有激情了,我們當年辛苦打拼的品牌就這麼沒了,不甘心啊!看到大家都這麼支持,我也有勁兒了。”李培全説。
企業家:“民族品牌要自立自強”
自2008年起,天府可樂集團開始向百事可樂公司索回品牌,年過七旬的李培全到處奔走呼籲、曾主持研發的老專家從台灣帶回保存幾十年的資料證據、月收入僅300元的幾百名困難職工的支持……據悉,天府可樂集團還將就商標返還和合同無效繼續向百事公司提起訴訟。然而,天府可樂仍面臨着繼續索回各項權利和重新生産的現實難題。天府可樂由興盛到衰亡,再到艱難“索回”的歷程,對於民族品牌而言無疑是一堂生動的課程。
“這是我們的家醜,但就是要外揚,因為我們想重振天府可樂這個品牌,也為後來者提供教訓。”錢黃説。
隨着經濟全球化和我國加入WTO,民族品牌與跨國公司合作增多,一方面是碧浪、汰漬、奧妙等外資品牌在國內聲名日響,另一方面是高富力、熊貓等“老品牌”逐漸為人所淡忘。隨後,一場內資品牌的復興運動也開始興起。熊貓洗衣粉合資7年以後,從當初年産量6萬噸下降到4000噸左右,“娘家”北京日化二廠與寶潔達成協定,提前終止熊貓的使用合同。與天府可樂同期與外資合作的上海美加凈在發現外方減少品牌産量時,花大價錢將美加凈買回。
娃哈哈與達能紛紛擾擾的“離婚大戰”至今還沒結束。就在娃哈哈與達能對外宣布和解之時,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SCC)作出裁決,認定宗慶後與娃哈哈集團等嚴重違反了相關合同,使達能因不正當競爭蒙受了重大損失。
全國人大代表、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後在今年“兩會”開幕前高調向媒體公布了他將提交的《關於加強對外投資管理,積極推動“走出去”戰略的建議》,矛頭直指部分企業的盲目行動。他透露,僅在2008年中國企業海外並購的損失就高達2000億元人民幣。
宗慶後坦言,多數並購失敗是因為中方企業不了解當地法律法規且在經營理念上與當地存在差異。他在建議中分析説,有些企業本身國際化經營水平低,尚未具有充分利用國內外資金、技術和市場的能力與實力,因而陷入並購泥潭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2008年,可口可樂與匯源並購引發巨大爭議。國內某門戶網站的投票調查顯示,接近三萬人、高達82.44%的比例,反對可口可樂對匯源的收購。其中83.55%的人認為,這樣的收購涉嫌外資消亡民族支柱企業。可口可樂收購匯源被迫中止。
李培全説,匯源果汁佔中國市場份額的60%,一旦被可口可樂控制,其他同類民族品牌的生存空間和條件將十分艱難,包括上游原産品價格可能都要受控。
“民族品牌必須要自立自強,要警惕外資並購中的風險。”這是李培全和宗慶後們説得最多的一句話。
天府可樂與百事可樂品牌之爭大事記
1981年
中國天府可樂集團公司前身——重慶飲料廠,開始研發中草藥成分的天府可樂配方及工藝。
1988年
天府可樂配方及工藝研發成功,中國天府可樂集團公司成立。此後,天府可樂集團在全國擁有108家分廠,員工2萬多人,年利稅7千萬元,純利潤一千萬元,資産近億元,佔據了中國可樂市場份額的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