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將此輪央行的定向降準評價為從“全面漫灌”到“精準滴灌”的進步。年內第二輪定向降準的消息發布至今已過去一個月,但是中小企業仍是“一貸難求”,政府類項目還是各家銀行眼中“皇帝的女兒”。
日前,審計署審計8家銀行2013年貸款投放情況發現,有3749.88億元貸款通過同業合作、基金理財等類信貸業務投向國家限制的地方政府融資平台公司及房地産企業。這種繞道向地方融資平台、房地産企業放貸的做法一直是銀行業“陽光下的秘密”。
小企業資金饑渴難解
老楊是上海一家貸款中介的負責人。從6月初開始,他就滿懷信心地追蹤定向降準實施後,銀行會像監管部門希望的那樣把錢借給他的客戶——中小企業嗎?
“我等了快一個月,到現在只看到貸款向中小企業松動的蛛絲馬跡,以前我們提交的貸款申請銀行基本不收;現在呢,收了。最終貸款能不能放?我看不樂觀。”老楊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目前中小企業即便能從銀行融到資,年化利率也要高達10%至15%。
老楊是銀行信貸員出身,後來和所在行的行長一起“下海”辦起了貸款中介公司。通過改善企業財務報表等合法手段,幫助企業獲得銀行貸款。十多年幹下來,在圈子裏的口碑相當不錯。
在老楊看來,短期內中小企業貸款情況很難改善是有依據的。今年以來,有些股份制銀行承諾借款企業“先還貸,再續貸”。但不少企業借入市場上的“過橋資金”歸還貸款後,銀行背棄當初“承諾”不再續貸。這讓企業經營雪上加霜。“客戶的過橋資金有的利息在15%以上,銀行這招搞得客戶差點破産。”
銀行這種“哄騙”企業還貸的做法曾經在鋼貿貸款風險暴露時使用過,但只是個案。據老楊説,而當下銀行的這種做法有點普遍了。“圈子就這麼大,出現一兩次銀行變卦的事,過橋資金就摸清路數。現在只要説出某家股份制銀行的名字,過橋資金都不願再做。”
不過,銀行也有苦衷。某城商行支行行長趙子龍(化名)説,近年來中小企業貸款在整個信貸中的比例明顯上升,但是去年以來不良資産主要反映在這一領域。
“都是些民營大老闆跑路。”這位行長覺得壓力巨大,“明明企業貸款客戶的風險在上升,卻讓銀行降低利率,這不現實。”
政府信用仍“管用”
與中小企業一貸難求相比,政府項目融資要容易得多,利率一般在13%以下。“借錢給政府,千年不壞,萬年不爛。”始終是銀行圈裏的流行語。
對地方融資平台的限制、監管可以追溯到2010年。銀行迫於監管壓力不得不從財務指標上滿足要求,但有政府信用作“背書”,又讓銀行對地方融資平台欲罷不能,因此想出了諸多精妙辦法來規避監管。
某城商行的支行行長介紹,剛開始不讓銀行給政府融資平台貸款,銀行就發行理財産品,讓理財資金池對接融資平台;後來,銀行找到信託公司發行信託計劃,讓信託公司充當“通道”,資金和項目兩頭都由銀行掌控;現在,券商和基金子公司也加入了“通道”大軍。
目前已有不少商業銀行在跟基金公司開展“銀基合作”。所謂銀基合作,就是商業銀行的理財計劃投資於基金公司子公司管理的專項資産管理計劃,後者再投資銀行看中的融資平台、房地産等受限項目。
銀基合作相較於此前的銀信合作、銀證合作本質上沒有區別,只是銀行理財資金要投資受限的信貸領域,開闢一條新“通道”而已。此前,銀證合作已經取代銀信合作,成為商業銀行向表外轉移資産的重要途徑。
如果説“銀信合作”還在銀監體系內,監管相對便利,那麼銀證、銀基合作橫跨了銀行、證券兩大體系,中間環節越來越多,資金最終流向越來越隱蔽。這部分源自銀行,又不在銀行財報內的業務就是影子銀行的最大組成部分。
“説融資平台貸款到期無法歸還就會崩盤的人都是外行。地方政府破産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最多還款時間長一點兒,處置麻煩點兒,但銀行不會血本無歸。”趙子龍給記者上了一堂業務課。
“定向降準”效果存疑
據趙子龍介紹,他所在的銀行連續幾年實行“業務下沉”,把中小企業貸款作為重點業務發展,把民營經濟活躍的溫州、寧波作為業務發展的重點區域,但去年以來這些重點業務、重點地區成了該行不良資産的“重災區”。即便“定向降準”使他所在銀行的資金有所寬裕,也不願再往這些領域投放。
第三方資産管理公司利可資産董事長潘瑋傑指出,去年的“錢荒”事件令各家銀行意識到自身的風險暴露,尤其是流動性風險的問題,一些杠桿過高的銀行開始了資産負債表的修復之路,大量增加短期流動性頭寸,減少長期資産;市場上部分信託出現兌付危機等信用風險事件也迫使銀行風險偏好有所下降,導致近期的社會融資規模結構中,信託貸款、委託貸款以及未貼現承兌匯票等銀行表外融資渠道的融資規模均出現顯著收縮。同時,由於經濟低迷,企業經濟效益不佳,能符合銀行信貸要求的企業越來越少。出於對信貸風險的控制,銀行進入信貸緊縮周期。
同時,商業銀行的風險控制機制決定了中小企業和“三農”是不可能得到大規模投放的。所以希望通過定向降準實現經濟調結構難度不小。
貸款中介李東生(化名)多年和中小企業打交道,他認為企業融資難是長期以來的課題,並不期望一朝就能破解。當務之急是減輕企業負擔、減少政府干預,讓企業專注自身業務。
“我的一位企業客戶,註冊地從嘉定遷往楊浦,跑了四五趟工商局,仍然搞不掂。註冊變更沒做好,企業就沒法開發票,開不了發票合作夥伴就不打款,企業收不到款就沒法給員工發工資。政府先把這些基礎工作做好最重要,融資倒在其次。”老楊深知企業的疾苦。
可以這樣説,中國經濟發展歸根到底要靠改革,而非“調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