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桑地諾支持者成功推翻索摩查政權,克魯茲回到了馬那瓜,並出任央行行長。事實上,在此之前,位於華盛頓的尼加拉瓜使館已由桑地諾支持者組成的新一屆政府控制。克魯茲和他的同僚在使館樓下安營紮寨,留下即將卸任的索摩查政府時代的大使在二樓收拾自己的東西。(克魯茲於1981年辭去了在央行的職務,出任尼加拉瓜駐美大使,此後又於1985年加入反政府武裝,兩年後又退出反政府武裝。)桑地諾支持者自詡為統治精英,而非遊擊隊員,想要在尼加拉瓜建立起新的左翼秩序,認為這樣做能夠消除索摩查統治時期的不公正因素,是為尼加拉瓜人民做了好事。
克魯茲在會談中向我保證,尼加拉瓜將致力於重組其國際債務。聽他那麼説我很高興,所以回到紐約後,我宣布了這條好消息:桑地諾支持者組成的政府將會為債務重組談判提供幫助。
但僅僅一個月後,在9月份舉行的聯合國大會上,丹尼爾 奧爾特加就向全球銀行業發出了警告:"尼加拉瓜的外債應該由國際社會承擔,尤其是那些發達國家,特別是那些曾支持索摩查政權的國家。"
此番言論引發了人們的擔憂,尼加拉瓜可能會效仿菲德爾 卡斯特羅在古巴的做法──將美國的銀行國有化、有選擇性地拒絕償付大部分外債。墨西哥試圖從中斡旋,提出了在墨西哥城舉行債務談判的建議。當時,尼加拉瓜軍人統治集團高層內部,顯然開始逐漸出現分歧,所以談判的窗口期或許很短。
尼加拉瓜的談判代表是一個名為阿爾弗雷多 塞薩爾 阿吉雷(Alfredo
Cesar
Aguirre)的年輕人,當時只有28歲。他曾在得克薩斯大學就讀勞資關係專業,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他也是桑地諾運動在紐約的發言人,諳熟曼哈頓名利場的那一套。(後來,他接替了克魯茲在中央銀行的職務,並跟隨克魯茲的腳步,加入了反政府武裝陣營。)同這樣的人談判,絕非易事。
期間,美洲委員會曾於1979年12月邀請尼加拉瓜三位新上&的高官訪問紐約。美洲委員會是一家美國的商業組織,該組織成員為民營企業高管,致力於推動西半球的經濟發展和民主進程。美洲委員會的一些董事,包括我本人,帶着來自尼加拉瓜的三位高官,前去位於時代廣場的百老匯劇院觀看音樂劇《艾薇塔》。優秀演員帕蒂 盧波恩飾演阿根廷的悲劇領袖艾娃 庇隆(Eva
Peron),該音樂劇上映僅數月,就引發了人們的熱議。觀眾們剛剛就坐,三位高官踱着大步入場了──臉上滿是疲倦,身後跟着的女秘書們,也都是疲憊不堪。當劇中的切 格瓦拉上&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出鬧劇,連與他屬於同一陣營的這三位尼加拉瓜高官也不例外。有趣的是,我也有自己作為"高官"的證明:那時候人們常常稱我為"古奇大人",因為我常穿的休閒鞋頭部有象徵該品牌的搭扣。
我並沒有主持在墨西哥召開的關於尼加拉瓜債務的頭兩場會議,因為這些會議基本上是在走程序。但當人們開始真正切入正題、開始傾聽各種建議和反饋的時候,我在大家的要求下,擔任了委員會主席。該委員會代表來自幾十個國家的115家銀行,需要制定出一個重組計劃。而我的工作就是要收回拖欠這些銀行的5.82億美元。
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談判於1980年3月19日在馬那瓜舉行。我再次乘機南下,這次沒有受到超時被殺的威脅,入住的是洲際酒店,當時唯一還在營業的國際標準酒店。這家洲際酒店坐落在一個小山丘上,繞山有一圈跑道,作為一個對跑步頗為熱衷的人,我還早早起來,趕在談判開始前跑跑步。不巧的是,我在跑步時傷了跟腱,到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還在疼。這是一個不祥的兆頭:桑地諾支持者出現在會議室時,身邊跟着配備了AK-47的保鏢,正是7個月前我剛到馬那瓜機場時用來威脅我的衝鋒槍。
顯然,尼加拉瓜人認為,通過恐嚇,他們能從我們這兒得到更多的東西。但是,我拒絕了在武力威脅下進行談判。我堅持要求那些守在門裏、手持衝鋒槍的桑地諾支持者離開,否則我將立即中止談判。對方做出了讓步,但接下來3天的談判十分艱難。會談進行時,武裝士兵就守在會議室門外。我們首先就尼加拉瓜拖欠給100多家外資銀行的4.9億美元債務進行了談判。
為了確保談判在平等的基礎上展開,我得找一個中立的地方。我將談判地點選在了巴拿馬──巴拿馬城的假日酒店。許多在拉丁美洲開展業務的銀行,都將其在中美洲地區的機構設在巴拿馬,其中包括花旗。從尼加拉瓜去巴拿馬也很方便。4月時我們在墨西哥又進行了一場談判,而最後幾輪談判都是在巴拿馬進行的。
1980年7月,尼加拉瓜革命一周年紀念日馬上就要到了,談判仍在進行。我乘美國政府的飛機,從安德魯斯空軍基地飛赴馬那瓜。作為私營企業的代表,我是美國政府代表團的一員。代表團由時任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唐納德 麥克亨利(Donald
McHenry)帶隊,代表團成員還包括能講西班牙語的新墨西哥州司法部長。吉米 卡特總統派我們參加革命一周年紀念日的慶祝活動。他擔心尼加拉瓜會步古巴後塵,在冷戰期間加入蘇聯陣營。美國政府需要維持同尼加拉瓜的關係,儘管尼加拉瓜得到了卡斯特羅在軍火和其他方面的支持,卡特還是希望能將桑地諾政權吸引到美國的勢力範圍內。所以,卡特曾派出一個支持小組,為尼加拉瓜新政府提供幫助。當然,這一切發生在卡特時期。裏根總統上&後,將尼加拉瓜稱為五個"恐怖主義國家"之一,並授權中情局為潛在的反政府武裝組織提供資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