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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亞強大的製造業集團並不都是不可持續的
問:您在《中國經濟:轉型與增長》一書中説,中國的結構變化首先得益於成功的經濟改革規劃,得益於一系列的保增長政策。行之有效的政府主導是不是“中國模式”最突出的特點之一?
答:當然,對於任何一個中央計劃經濟體,政府主導總是非常重要的特徵。所以某種程度上,在1980年代,中國取得了顯著成功。我認為1980年代的中國改革所帶來的重要影響,是出現了政府主導下降的趨勢。而在1990年代,經濟變成了高投入驅動增長的模式,政府主導的確上升了一些,但相對於巨量的投資增加而言,這一問題並不非常嚴重。所以,我覺得你們非常成功地將“市場”和“計劃”進行了組合。
但是現在,中國的投資比重有點過高了,直接的政府干預被用來解決太多不同的問題。對於中國政府而言,是時候把經濟增長放慢一點、騰出手來解決其他問題了。
問:中國對總産出的投入比例大於任何一個大型經濟體,製造業所佔比例也大於任何一個大型經濟體,您曾認為,這偏離了全球規範。那麼,這種偏離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它會自動修復,還是需要外力的幫助?
答: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但我們並不知道答案是什麼。在某些方面,中國已經是世界的製造中心了,其中有一些製造業是可持續發展的。我們知道,不僅在中國,包括日本、韓國和中國台灣在內,東亞有非常強大的製造業集團,可説是全球最大的製造業集團,它們並不都是不可持續的。相比其他國家和地區,中國的服務業太弱小,服務業從業人員的數量也太少。我希望在未來20年,中國的內需會增長,服務業的發展速度超過GDP的增速,服務業從業人數也比整體産業增長快。這樣,中國的經濟會變得更平衡。為此,中國可能要走另一條改革道路,那就是開放服務業,降低這些關鍵行業中的行政壟斷。
讓市場力量推動中國發展更高質量的經濟
問:中國經濟的發展完全靠投資拉動並不可行,美國經濟靠消費驅動的模式也難以為繼,那麼出路何在?
答:對於理論經濟學家來説,答案很簡單:中國應該消費更多,美國應該投資更多。
但問題是,我們怎麼能做到這一點?讓中國的消費更多,可能相對更容易些。中國要做的是,讓家庭收入在總收入中佔有更高比例,然後鼓勵人們把錢花出去。但美國的問題就比較大。美國家庭即使想儲蓄更多,可因為目前收入並沒有多大增長甚至還在下降,很難;同時,現在的利率那麼低,如何讓他們在低利率的條件下存很多錢呢?好在美國人的生活水平還比較高,可以渡過難關。
問:我們看到,日本和韓國在從一種增長模式轉型到另一種模式時,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動蕩及經濟大幅放緩。避免這類情況出現的最重要因素是什麼?
答:這個過程從來沒有被很好地研究和解釋過。日本的第一輪經濟下滑出現在1970年代,當時的下滑為什麼會那麼突然?我們看到的過程是,日本從1950年代開始直到1973年,一直保持着很高的增長率,每年都在10%以上,然後突然下滑到5%-6%,之後突然又下滑。沒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我認為,是日本和韓國採取的政策,讓經濟保持了太長時間的高增速。所以,如果有可能,中國可以把經濟增長調整到一個相對慢的速度,尤其在勞動力增速下降的時候,把經濟增長下調1-2個百分點,讓市場力量推動中國發展更高質量的經濟。這樣的發展將是更加可持續的發展。
未來全球經濟增長可能非常緩慢
問:經過此次危機,在您看來,舊的全球規範是否會過去,而新的全球規範能不能逐漸形成呢?
答:你看現在的美國,最大的問題是存在着太多的不確定性,沒有人知道下一階段的發展會是怎樣。有人從政治角度看問題,認為美國今年11月份的中期選舉會解決問題;更多人從經濟角度看問題。有人問我中國下一輪的增長動力是什麼?我覺得中國的問題可能還不大,經濟增長有很多動力。但是對美國來説,這是個很大的問題——美國經濟的增長動力在哪?美國被認為是高科技經濟體,但其實相對收入而言,美國的勞動力質量並沒有那麼好,美國面臨着很多挑戰。
當然,未來各國採取的措施,也很有可能會解決這些不確定性,使我們回到三年前的繁榮狀態。這需要各國政府都採取積極的措施。
新的全球規範是什麼?我們不知道。不幸的是,新的全球態勢很可能是非常緩慢的經濟增長。事實可能就是這樣。
問:寬鬆的貨幣政策給危機後的世界注入了興奮劑,但是現在,市場上過量的貨幣也引發了人們的一些擔心,比如中國目前一些農産品價格出現了非正常的上漲。那麼,這些政策對現階段的世界和中國來説是否還有價值?
答:只要美國經濟增長還這麼緩慢,世界的貨幣供應就會一直增加。因為某種程度上,美聯儲管理着全球的貨幣供應,雖然這不是經過授權的,但事實就是如此。美聯儲説要保持寬鬆的貨幣供應來應對目前較低的就業率。我覺得,至少在未來的一年裏,這還是唯一的選擇。
就中國的情況而言,我認為相關政策可以改變,事實上,相比2009年的高位,中國現在的貨幣供應量增速正在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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