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幽暗的歲月,也曾感到徬徨,當你低頭的瞬間,才發覺腳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盛開着永不凋零藍蓮花……”
幸福雲岩
9月8日,一首許巍的《藍蓮花》在雲岩區文昌閣路邊音樂會上唱響,貴陽本土樂隊折耳根充滿激情的演奏,感染着全場觀眾跟着旋律一起大合唱。殊不知,在這不妥協、不放棄的歌詞背後,也唱出了這支特別的樂隊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
AB角色的黑白轉換 發光的勵志人生
折耳根樂隊,組合成員均是90後。2018年組合成立,除了貝斯手彭萬海外,其餘3位成員都是視力障礙者。陳昌海是隊長也是鼓手,楊志是主唱和吉他手,楊盼負責吹奏樂器。
正在排練室排練的折耳根樂隊
相遇於貴州盛華職業學校的他們畢業後,為了維持生計,陳昌海、楊志、楊盼成為了盲人推拿師,彭萬海則是一名外賣員。白天,大家各自忙碌着;晚上,他們紛紛脫下普通的工裝,搖身一變,成為了瀟灑的樂手,相聚排練。或許,他們每一位都微不足道,但對於樂隊來説,他們每一位都無比重要,缺一不可。
在我們的印象中,盲者的世界似乎是黑色的。有位盲人曾這樣描述過自己的世界:眼前的世界並不是黑色,就是單純的空洞,好似你凝望某處深淵,然後掉了下去,世界從此無邊無際,只剩虛無。
“折耳根生長於黑暗的地下,生命力很頑強,無懼暗意,心向光明,很貼合我們這個群體。就像我們一樣,雖然看不見陽光,但是我們在音樂裏感受到了光。”陳昌海告訴記者,折耳根是他們最愛吃的食物,音樂也是他們的最愛,在隊友們看來,他們的世界看似無望,卻因熱愛音樂,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開啟了追“光”之旅,所以樂隊名也由此而來。
當問到他們是怎麼與音樂結緣時,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但都提到了相同的關鍵詞——“治愈”。
“音樂對於我們來説是一種療愈方式。因為身體原因,我們很多時候有些自卑的情緒存在,通過音樂向別人傾訴情感,也向自己傾訴,感覺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理解和治愈,也覺得到自己有被他人接受,變得會更自信。”提到音樂,平常性格內斂的楊盼主動分享道。
對於他們來説,白天治愈他人,晚上治愈自己。“我們會經歷很多常人沒法理解的事情,而音樂的陪伴,正是給了我們解壓的渠道,在音樂裏自我和解,愛音樂就要用實際行動證明。”陳昌海説,之前總有人問他們,白天盲人按摩師的工作這麼累,晚上又要進行長時間排練,不覺得辛苦嗎?他每次都會回答:每天幾乎都是凌晨才睡,但完全不辛苦。音樂於我們而言就是休息。每晚走進排練房,一身的疲憊就沒了,我們大家一起玩音樂很開心,這裡就是我們的“能量加油站”。
“經歷白天的推拿後,手會不會更酸痛呢?”“或多或少是有的。”“那為什麼晚上還要堅持排練呢?”“我們白天這麼辛苦,就是為了晚上能夠一起排練,雖然推拿比較‘費手’,但一摸到樂器,我們瞬間就精神了。推拿是為了生活被動去做,音樂是享受生活主動去做。”當問到楊志時,也得到了相似的答案。
大家都知道,在初學吉他、笛子等樂器時,都需要看著琴譜、把位,跟着老師的講解進行學習。但這對於他們來説,卻難如登天。
“我都是別人先講解,再通過用手觸摸品位,找到音準,用心記錄,進而反復練習形成肌肉記憶。印象最深的是和弦轉換的一個小動作,對我來説比較難,四個和弦轉換我就練習了四個月,而這對於正常人來説,可能只需要半個月即可。”儘管楊志對於初學樂器時的艱辛只是輕描淡寫地説着,“因為看不見,也不會受到外界的干擾,每天下課後就一門心思地練琴,一練就是幾個小時。”但我們完全可以想象,學習樂器對於盲者來説,需要付出多少常人無法想象的汗水,是怎樣熱愛,才能堅持下來。
我們的採訪安排在了折耳根樂隊即將開業新店“樂光裏”,它是集“推拿店+小酒館”為一體的店舖。“我們這樣的經營模式是全國第一家。‘樂’是希望人們能擁有快樂,同時也代表音樂,而‘光’是我們渴望光明,做追光人。‘樂光裏’就希望在這裡的人們能通過推拿得到健康,快樂生活,同時,也因為音樂相聚在一起,得到身心的愉悅。”提起這家店,陳昌海開心地介紹着,白天10點至晚上9點,這裡是推拿店,9點後,這裡變身小酒吧,歡迎大家回來敘舊、聊天。
在採訪之餘,陳昌海的電話時不時會響起,溝通開店事宜;也有人敲門,送新定制的推拿設備,他一直在張羅着。有一瞬間的錯覺,他似乎能“看見”,他用着堅韌的性格、敏銳的聽覺和縝密的“腦海地圖”,填補着缺失部分。看到這裡,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
渴望擁有屬於自己的舞& 遇見文昌閣路邊音樂會
在“樂光裏”的樓下2層,就是折耳根樂隊新租的排練室。“星期六去彈珠珠,星期天去捉麻雀……”一首講述童年時光的原創歌曲《彈珠珠》旋律響起,在跳動的音符中,90後的童年場景一幕幕再現,曲風輕快、爽朗。
排練中,陳昌海突然感嘆地説,現在樂隊的名氣慢慢有了起色,條件也好了起來,再也不用經歷過去那些拖着音響設備在市區四處“打遊擊”進行表演的心酸歷程了。
“記得有一次,當時只有我和楊志在,我們正在路邊進行路演,結果突然就開始下大雨了,我背着音響和鼓,楊志背着吉他,我們倆手拿盲杖急忙找了一小塊躲雨的地方,就這樣背靠着墻,害怕設備和樂器被淋濕,一直不敢動,我們就這樣直直的站了好久,後面腿也僵住了。”説到這裡,陳昌海因練琴而上揚的嘴角開始消失,表情轉而嚴肅,久久沒有説話,似乎腦海里正在重演一路走來的各種不易。
“當時在想什麼?”“一開始什麼都不敢想,就擔心設備樂器進水後就用不了了,我們就死死地用身體護住它們,就像護住自己的生命一樣。”“那後面呢?”“站一會兒後,我們聽着雨滴聲和周邊行人匆匆的步履聲,突然有種深深地絕望和孤獨感,那會兒的我們,多希望自己的聲音被大眾聽見,被大家接納啊。”
説到這裡,陳昌海説,周五(9月8日)那場文昌閣音樂會帶給樂隊很多的感動與收穫。
“那晚我們聽見了很多觀眾大喊‘折耳根樂隊’,給我們加油鼓勁,雖然看不見,但感受到了現場的‘熱量’。我們很激動,驚喜之餘更多的是有了更多的自信和力量。”陳昌海突然靦腆地笑了下,接着説:“可能聽起來有點官方,但我們真的由衷地感謝雲岩區給我們這個自我展示的&&,讓樂手和觀眾能有一個情感釋放的空間,大家在這裡因為音樂而相識,一起編織了關於音樂的‘夢’。”
如今,每週五晚的文昌閣都會有路邊音樂會,為全市民間樂隊提供舞&,相關部門、志願者還貼心現場維持交通、治安,讓樂隊和市民們安心享受音樂帶來的極致浪漫。
“除了精神上的鼓舞外,路邊音樂會也讓我們樂隊增加了更多的粉絲量,讓更多人認識了我們,了解盲人群體。而且也因此認識了很多優秀的樂隊,我們擁有着相同的精神世界,讓我們感受到自己和大家一樣,因音樂而結緣,我們不再是一座孤島,不再獨自練習。現在可以和大家交流樂隊的一些問題,大家溝通很順暢,大家的對外界的好奇和了解在不斷增加,看到隊友們開心,我也很開心。”陳昌海説音樂會還為他們提供了更好的音響設備和舞美,他們不再需要像過去一樣拖着設備和樂器打“遊擊戰”,現在只用在音樂會上和觀眾一起享受音樂即可。
當問及樂隊對於舉辦文昌閣路邊音樂會的感受時,他們開啟了“搶答模式”,大家對這樣的音樂會連連誇讚。
“每一個音符、鼓點帶來的撞擊,給大家帶來的都是快樂。城市工作壓力比較大,大家需要一個情緒釋放‘驛站’,而這又是每個人都能免費參與的,大家一起蹦跳,特別好,如果可以,讓貴陽變成一座‘愛樂之城’吧!”楊志最先説道。
“沒錯,貴陽有文昌閣彰顯我們的文化底蘊,在這裡多多舉辦音樂會,讓全國了解貴陽、了解雲岩,把貴陽變成充滿活力、熱愛音樂的城市。”“音樂可以打破社會的疏離感,讓大家通過音樂,一起擁抱快樂, 擁抱自己。”“挺好的,人們的娛樂方式有更多選擇了,現在還可以有免費又文藝的聚會活動了。”陳昌海、彭萬海、楊盼隨即説道。
帶着夢想追尋詩與遠方 舉辦全市巡迴演出
音樂是遠方的詩篇,是無限的時間,也是漫長的漂泊。對於未來,折耳根樂隊有着自己的打算。
“我們計劃以雲岩區為起點,舉辦貴陽市甚至貴州的巡迴演唱會,不僅是傳播我們的音樂,也讓更多的人了解盲人群體,讓‘折耳根樂隊’被看見,也讓殘障人士被人們看見和接納。”陳昌海説,他們除了籌辦演唱會外,還會努力將“樂光裏”越辦越好,吸納除了盲者外的更多殘障人士,讓他們在這裡能得到放鬆,有一個抒發感情的&&。
除了事業逐漸有了起色,最讓陳昌海感到幸福的事情就是家人了。提到家裏的妻子和孩子,陳昌海總是忍不住地開心。
“我們是2018年結的婚,因為我老婆也是盲人,所以之前一直不敢要孩子,害怕他會和我們一樣。後來第一個兒子出生後,健健康康,這對於我來説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説到孩子,陳昌海的聲音頓時溫柔了許多。他説,孩子名字叫陳安平,他姓陳,愛人名字有一個安字,所以取名陳安平,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意思。
法國作家聖·埃克蘇佩裏在《小王子》裏寫道:“最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折耳根樂隊用追光者的勇氣,在跳動的音符中找到詩與遠方的意義,將自己的能量通過音樂傳遞至每位聽眾的心裏,種下一顆希望的種子,在歲月流長中發芽成長,滋潤你我的心。(陳靜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