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蘭州12月16日電（記者張玉潔、張睿、任延昕）94載歲月流轉，常沙娜的面龐上始終漾着少女般的笑意。
她是人們眼中“永遠的敦煌少女”，她是敦煌保護事業開拓者常書鴻的女兒，她12歲起便在莫高窟練習“童子功”。
經她的手，那些藏在千年洞窟裏的古老紋樣，化作書稿裏的細膩線條、絲巾上的靈動圖案，也成為人民大會堂宴會廳天頂璀璨花燈的靈感之源。經她的手，古老的敦煌文化走進當代的煙火人間。
從索恩河到莫高窟
1931年，常沙娜出生在法國里昂，彼時她的父親常書鴻正在法國研習油畫。
在常書鴻創作的全家福自畫像《畫家家庭》裏，一家三口，年幼的常沙娜依偎在媽媽懷裏，笑容燦爛。
常書鴻在法國創作的油畫《畫家家庭》複製品（資料照片）。新華社記者 張玉潔 攝
1935年，常書鴻在塞納河畔一個書攤上偶然翻到《敦煌石窟圖錄》。千年前的中國古代壁畫瞬間擊中了這位油畫家，他決心回國守護這處文化瑰寶。1944年，“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成立，常書鴻擔任首任所長。年幼的常沙娜也隨父親來到西北大漠，開啟了與敦煌的不解之緣。
“千佛洞的天好藍呀！”走進明暗交錯的洞窟，絢爛的壁畫撲面而來，那些從未見過的飛天、藻井與紋樣，讓常沙娜忍不住驚嘆：“像走進了一個神奇的夢境！”
常沙娜16歲時臨摹的敦煌壁畫《吐蕃普讚禮佛圖》（資料照片）。新華社記者 張玉潔 攝
從此，她便經常踩着“蜈蚣梯”，鑽進一個個洞窟，仔細臨摹不同時期的壁畫。“我的眼睛就是在那時候練得特別準”，常沙娜後來回憶，正是這段時光，為她日後的藝術生涯打下了紮實的“童子功”。
1946年，“常書鴻父女畫展”在蘭州舉辦。憑藉亮眼表現，她獲得了去美國學習的機會，並於1948年前往波士頓美術博物館附屬美術學校，開始系統學習西方文化藝術。
傳統“鮮活”了
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常沙娜毅然放棄美國的學業，於1950年回到久別的祖國。
1951年，故宮舉辦一場敦煌文物展覽。參與籌備工作的常沙娜，在這裡結識了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後來，她師從林徽因，開始將敦煌圖案運用到現代工藝美術設計中。
常沙娜從敦煌壁畫供養人服飾上選取的花朵紋樣（資料照片）。新華社記者 張玉潔 攝
20世紀50年代，常沙娜接到任務，為亞洲及太平洋區域和平會議設計一份能代表新中國的禮物。她從敦煌壁畫中擷取靈動的鴿形紋樣，設計出景泰藍和平鴿大圓盤，方案最終被採用，成為當時中外友好的見證。
1959年，常沙娜再次接到任務，為人民大會堂宴會廳設計天頂裝飾。她想到了熟悉的敦煌藻井圖案。經過多次修改，她成功地將敦煌圖案的視覺美和人民大會堂的建築功能、材料特性、工藝技術融匯打通，創造性地完成了任務。
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的天頂花燈。新華社發
半個多世紀過去，人民大會堂、民族文化宮那些融入敦煌元素的設計已成經典。“每次走過這些地方，我都特別高興。因為我們的傳統，一直活在這個世界上。”
回趟“老家”
每次到敦煌，常沙娜總説“回了老家”。大漠中的莫高窟，已是融入她血脈的精神故鄉。
常沙娜一生都在研究敦煌圖案。她專注於一朵花、一條線、一段紋樣，龐雜的敦煌藝術，在她的一雙妙手下，綻放出無盡的華彩。
常沙娜在“花開敦煌——常沙娜藝術研究與應用展”開幕式上致辭。新華社記者 魯鵬 攝
《中國敦煌歷代服飾圖案》是常沙娜敦煌文化研究的精華，也是中國第一部系統梳理敦煌服飾藝術的著作。
她説：“我在敦煌待的時間不算長，可它偏偏成了我的‘老家’。我在法國出生、在美國留學，但最後還是靠在敦煌練就的‘童子功’，把敦煌圖案和現代工藝結合起來發展。”
翻開《中國敦煌歷代服飾圖案》的手稿，隨處可見常書鴻用紅筆留下的圈圈點點。常沙娜在扉頁上鄭重寫道：“珍貴的原稿，有着爸爸親筆修改的筆跡。”
《敦煌歷代服飾圖案》手稿，紅色筆記為常書鴻修改痕跡（資料照片）。新華社記者 張玉潔 攝
這份對敦煌、對父親的牽掛，讓年邁的她一次次重返大漠。
“再過幾天，我們就相識整整70年啦！”2017年，莫高窟九層樓前，86歲的常沙娜遇見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已是92歲高齡的敦煌保護專家孫儒僩。
“你那時候還是個小姑娘，15歲還是16歲？”
“15歲，還扎着辮子。你那時也才是個20歲出頭的小夥子呀！”
2023年10月，92歲的常沙娜再次回到敦煌。這裡是父親的長眠之處，也是她魂牽夢繞的地方。
常沙娜坐在她的花卉寫生作品前（資料照片）。新華社記者 張玉潔 攝
常沙娜説，父親下了很艱難的功夫，學習敦煌、守護敦煌，“我們還要一代代傳承下去，讓年輕人知道我們的傳統，知道我們的根與魂”。
如今，從莫高窟壁畫上走下來的當代設計，在常沙娜手底下活起來的敦煌圖案，正帶着人間的煙火氣，帶着東方的詩韻味，走向更廣的天地，走向更遠的未來……
策劃：宋常青、令偉家
統籌：於衛亞、曹建禮、何險峰
執行：劉雅萱、卜寄傲
視頻：張睿、常清潭、卜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