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不可能向家長承諾,孩子四年後一定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會獲得多少年薪。”王睿坦率地説,“但我們可以承諾,在這裡的四年,學生會被當成一個完整的、有無限潛力的人來對待。”
展演&上,穿正裝打領帶的學生正演示方案,手心微微出汗。台下坐著特別的“觀眾”。左邊是校內專業課教師,右邊是來自合作企業的工程師。
這場演示,將直接決定學生的作品能否進入企業真實項目庫。評審們將通過共同舉牌,給出結果。
這不是排練,而是廣州應用科技學院(以下簡稱“廣應科”)課堂上發生的真實一幕。
一直以來,民辦本科院校有着龐大的群體,每年輸送着數以百萬計的學生,卻也長期被籠罩在“值不值”“坑不坑”的爭議之中。
作為學校掌舵者,80後的王睿,決心拆掉橫亙在校園與社會、學習與就業之間的那堵“墻”,重新定義民辦高校教育的産出標準。
在他看來,民辦高校不應只是給予一張單薄的文憑,更應是培養一個能在變化的世界中,持續找到自身坐標的“適者”。
這場教育改革,正從理念加速落地為現實。
2025年5月、11月,廣應科就先後承辦了兩場廣東省教育廳主辦的應用型人才專場招聘會,累計吸引超1200家企業,為畢業生提供了近3萬個優質崗位。
上任最初的許多個深夜,王睿辦公室的燈常亮着。他在思考,這些選擇廣應科的孩子們,怎樣才能讓他們手中的文憑,不只是一張輕飄飄的紙。
民辦高校“硬實力”的積累,如氣派的圖書館、先進的實驗室、優美的校園環境,依靠持續的資金投入,與時間沉澱便可逐步實現。
但王睿認為,真正的分水嶺,在於那些無形的“軟實力”。比如穩定的文化內核、教育理念的先進性,以及它是否能與真實社會産生緊密連接。
2023年5月,王睿帶着學校管理團隊走訪五邑大學,重點考察了該校推行已久的“OBE”(Outcome-Based Education,成果導向教育)模式。
這場考察,與王睿長時間的思考産生了強烈共鳴。這是一種“反向設計”邏輯。
首先,不再是教授們在書齋裏閉門決定教什麼,而是必須深入産業一線,精準調研社會需要什麼樣的人才,具體崗位要求哪些核心能力;接着,將這些外部需求,轉化為學生畢業時應達到的、清晰可衡量的學習成果目標;最終,以此成果為唯一靶心,反向重構整個課程體系、設計教學內容、改革教學方法與評價標準。
“就是它了。”考察歸途的車上,王睿對同行的同事們説。他意識到,民辦高校絕不能安於做知識搬運的“二傳手”,或是學歷頒發的“標準化流水線”。
王睿認為,廣應科的學生,不應該是知識的被動接收容器,而是要成為主動的探索者、積極的實踐者,是帶着明確的“能力靶心”走向真實世界的解題者。
這場改革沒有現成的模板,每一步都需摸索。在王睿的推動下,廣應科這艘剛剛獨立啟航的船,開始了一場深刻而艱難的轉向。
“適應力和價值判斷力。”在王睿看來,這才是廣應科學生未來能在社會中立足乃至脫穎而出的、真正不可替代的競爭優勢。
歷時四個月,他和管理團隊將這種面向未來的素養,概括為“適者大成”教育理念,即分為技適、體適、心適。
改革,從最貼近市場脈搏的“技適”破冰。
學校遵循“産業需求→能力拆解→課程開發→協同培養”的底層邏輯。主動將“學校圍墻”拆掉,把科大訊飛、華為這樣的行業頭部企業“請”進來,共建産業學院。
王睿認為,這種合作模式直指痛點。從開設校企合作班起,課程由企業深度參與設計,學生獲得的則是“優先錄用”的潛在通道,以及沉浸式的産業氛圍。
有意思的是,在數字媒體藝術專業的課堂上,傳統的軟體操作教程被擱置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企業發來的真實項目需求文檔。
例如,為一個正在研發中的游戲角色,設計一套待機動畫,或為企業製作一段30秒的品牌宣傳短片。企業導師就站在講&上,項目的最終成果將直接進入企業的作品庫,接受市場的檢驗。
“我們不想讓學生做倣真訓練,”王睿強調,“就想做真項目。”
但現實也帶來難題。企業項目周期往往短平快,可能兩周就需要交付;而教學周期卻橫跨一整個學期。為解決這一矛盾,一種靈活的“項目制學習”模式被摸索出來。
老師們像産品經理一樣,將一個大項目,精細拆解成數個前後銜接的小任務模塊,讓學生在一個完整的學期裏,既能體驗從策劃、執行到交付的全流程,又能保證學習的系統性和深度。
數字轉型是廣應科打造的另一個實驗場。
“全面擁抱AI浪潮,學校已經有所準備。”王睿坦言,要教會學生接受AI帶來的便利,把它當作一項工具使用,讓學生能夠因此受益。
近年來,教育部大力推行人工智能與教育深度融合、加快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因此學校制定了“八新行動”教育教學改革。
例如,新增3個AI方向本科專業,建成5個“AI+”微專業;《人工智能基礎》升級為《人工智能導論》,3個AI課程改革項目入選省級“質量工程”,5個AI相關教學團隊獲校級立項。
王睿拿出手機,打開軟體,展示了一款數字人工具,透露學校計劃在明年,使用數字人輔助進行標準化課程錄製。“這樣能讓課程更優質、更精準。”
在推動教育教學數智化轉型的同時,王睿和管理團隊,同樣注重學生身心全面發展的教育理念。
“體適”教育,在這所校園裏找到了獨具特色的載體。
作為承接舉辦十五運會賽事的民辦高校,廣應科以毽球這項傳統體育項目為引領,帶動了攀岩、足球、籃球等多項運動的蓬勃發展。
讓王睿覺得最有意思的,是幾個月前舉辦的“彩虹跑”。他回憶,原計劃限400人參加,報名通道開啟後,卻涌入了超過兩千名學生申請。
活動當天,他們在圖書館前的廣場聚集,沿着風景渠奔跑。工作人員向人群拋撒赤紅、明黃、蔚藍的粉末,笑聲和尖叫聲,充滿校園。
王睿很是欣慰。在他看來,“體適”的理念,已經融入學生們日常生活。它甚至滲透在學生們的晨跑、午後的球場,以及晚間的鍛煉中。
值得關注的是,所有改革的基石,最終得落回到“人”。而“心適”的培育,更深地指向人的內在狀態與聯結。
王睿很清楚學生們時而浮起的焦慮。例如畢業時會不會被AI取代?會不會找不到工作?
“學生在這裡真正獲得了內生的自驅力、應對變化的適應力、團隊協作的能力,以及對於美與合理的追求。”在王睿看來,無論AI如何迭代替代技能,無論經濟周期如何波動,他們總能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坐標,並持續學習如何走向新的坐標。
隨着時間的推移,廣應科的校園環境逐漸美化。王睿習慣性地到每個地方走走。他穿過幾棟教學樓,總會在幾塊懸挂在入口處的嶄新招牌前停下,靜靜地看著。
對這所新學校來説,這些牌子不只是一個合作標識,它們更為“學生畢業後去哪”這個被學生、家長和社會反復追問的核心問題,指明了一條具體而清晰的路徑。
“‘入讀即就業’聽起來像一句招生廣告,”王睿説,“但我們正在嘗試將它變為一種機制。”
近年來,校企合作模式在民辦高校中不斷涌現。這些專業,能滿足企業生態系統建設的人才需求。
“在這些課程裏,有最鮮活的産業實踐案例,也有最前沿的技術發展思考。”王睿説。他的目標是明確的,即通過企業導師的深度介入與協同育人,讓學生達到“畢業即能上崗,上崗即能出彩”的競爭力。
在學校發展規劃處處長劉欣看來,校園的年輕老師缺乏企業實踐和市場把控能力,而老教師則習慣於傳統學科思維。通過産業學院把企業引進來,能帶着老師和學生走向市場,再通過項目化教學改革落地。
這種落地,成效愈發明顯。近年來,廣應科在機器人方向的教學與比賽創新中成果初顯。
22級學生高峻炫印象很深刻,為了備戰中國機器人大賽,他和團隊經常通宵調試機器人長達一個多月。最終戰勝了清華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強隊,奪得乒乓球機器人項目全國總冠軍。
高峻炫回憶,學校提供的先進設備和訓練環境是關鍵。“其他學校有些隊伍,只能借設備或做倣真,訓練效果差很多。”
“建設産業學院絕非簡單的掛牌合作,而是學校深化應用型人才培養、踐行“適者大成”核心理念的關鍵戰略行動。”王睿深知,要真正推動教育與産業之間的融合,才能實現“最後一公里”的零距離對接。
在推動“適者大成”理念的道路上,王睿認為這一切最關鍵的推動者是教師。
近年來,學校着力構建一支“既能站穩講&,又能對接産業”的高素質師資隊伍。
截至2025年10月,學校自有專任教師中,碩士博士佔比已超過九成,“雙師型”教師比例逐漸增多。通過“青藍計劃”“星火訓練營”等系列培訓,累計參訓教師超過529人次。
此外,今年學校在第五屆全國高校教師教學創新大賽中,歷史性地斬獲4項大獎,這被視為廣應科教師隊伍悄然蝶變的側影。
“變化是永恒的。”在王睿看來,廣應科的老師們,正試圖在時代的變化中,為學生找到那枚能讓他們在任何風浪中,都能穩定航向的“壓艙石”,幫助他們成為真正的“適者”。
多年的教育工作經驗讓王睿深信,育人內核之“不變”,恰恰需要辦學機制與方法的“善變”。
如今,廣應科如同一艘輕快的艦船,得以更迅速地調整航向,回應市場與時代的每一次呼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