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打稿
2015年8月11日
新華網北京8月11日電 1938年9月的秋風冷雨中,25歲的光未然由壺口渡黃河,奔赴呂梁山抗日根據地。
岸邊拉縴的船工逆着狂風濁浪,佝僂着,匍匐着,低吼着,身軀貼着黃土地。
目睹此情此景,壯懷激烈的年輕人創作了組詩《黃河吟》。
音樂人冼星海得聞此詩,樂思如涌,把自己關在延安一座土窯裏6天,一氣呵成8個樂章——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
“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
《黃河大合唱》由此響徹神州。
當此生死存亡之際,古老的中華民族抗爭意志澎湃洶湧,四萬萬華夏子孫的力量匯成浩浩蕩蕩的全面抗戰洪流。
人不分黨派,地不分南北,有死無退,毀家紓難。如磐黑暗中,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旌旗獵獵,全體中華兒女以血肉築就鋼鐵長城。
正是那“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悲壯抗爭戰勝了兇殘的侵略者,正是那萬眾一心、百折不回的民族精神在黑暗的歲月燃起希望之火。
“中國同胞聯合起來”——在同一面旗幟下,兄弟同仇
你從沒有看見
敵人的殘暴
如同今天這般;
也從來沒有看見
黃帝的子孫
像今天這樣
開始了全國動員。
——《黃河大合唱》
“國勢危殆至此,舍民族一致精誠團結、對敵抗戰外,實無他道。”1938年8月2日,郭沫若在上海文藝界救亡協會的歡迎宴會上,含淚朗誦《又當投筆請纓時》。
5天前,他離開日本回國。20天后,他出任淞滬抗戰爆發後新成立的《救亡日報》社長。這份愛國抗日報刊由國共兩黨共同出資、共同派員經營,影響力一時無二,上海淪陷後仍堅持發刊,鼓舞國人鬥志。
在國共合作的大背景下,由中國共産黨倡導併發動的民族統一戰線將各種愛國力量匯聚成強大的抗日洪流。
早在“九·一八”事變後,中國共産黨就發布《為日本帝國主義強暴佔領東三省事件宣言》,號召全國人民奮起抗擊日本侵略者。
“兄弟鬩於墻,外禦其侮。”1935年8月1日,中國共産黨發表《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推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形成。此時,中國工農紅軍仍在長征途中,遭受着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
當年的瓦窯堡會議上,毛澤東提出要建立廣泛的民族革命統一戰線,“組織千千萬萬的民眾,調動浩浩蕩蕩的革命軍”,與日本侵略者進行堅決的鬥爭。
在由共産黨領導的“一二·九”抗日救國運動中,走在西安游行隊伍前排的東北大學學生哭喊:“東北軍打回老家去,收復東北失地!”
“西安事變”後,中國共産黨從民族大義出發,迅速確定了和平解決的方針,要求國民黨停止內戰,一致對外。
1937年9月23日,《對中國共産黨宣言的談話》正式發表,向世人宣告,由中國共産黨倡導、以國共第二次合作為基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正式建立。
從此,士農工商、男女老幼,中國一切階層都聚集在同一面抗戰旗幟之下。
在鐵道與全國不同軌的山西,晉綏軍、國民黨中央軍和由中國工農紅軍改編的八路軍,共同發起忻口戰役、太原戰役,面對日寇並肩血戰。
“敵未出國土前言和即漢奸!”1938年10月,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主席陳嘉庚,向在重慶召開的國民參政會議提出這件11字電報提案,被譽為“古今中外最偉大的提案”。
全面抗戰八年間,儘管也曾有波折,但中國共産黨始終發揮着中流砥柱作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始終牢牢守護着中華民族的根基。
“各黨各派均忘其以往之參商,已聯合成一堅強戰線,一致抗戰。”宋慶齡當年曾經讚嘆,“吾人覺悟我大中國為一不可分離之國家,日本陰謀對之將失其力量。”
“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在同一片土地上,血沃中華
千百萬民族英雄,
為了保衛祖國
灑盡他們的熱血;
英雄的故事,
像黃河怒濤,
山嶽般地壯烈!
——《黃河大合唱》
家住湖南芷江的101歲老人張正國,是一名抗戰老兵。在他的記憶裏,那些歲月是山河破碎、家破人亡的苦難史,更是烽火連天、艱苦卓絕的鬥爭史。
“那個淞滬會戰呀,雙方投入的兵力有一百萬,傷亡很殘酷啊。”老人絮絮自語。
在上海戰事之初,日本上海派遣軍司令松井石根狂言:3個月解決中國問題。西方世界也普遍認為,中國無法對日抵抗,因為彼此的軍力別如霄壤。
淞滬會戰一役令世界驚詫。英國駐軍總司令史摩萊少將感慨:我們都是經歷過歐戰的軍人,但從來沒有看到過比中國敢死隊員更英勇、更壯烈的。
戰爭狂魔發現,速亡中國的迷夢漸成泡影。
就在日軍長驅直入時,八路軍115師因地設伏,擊斃日軍千餘人,取得全國抗戰以來中國軍隊第一個大勝利——平型關大捷,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就此打破。
今年98歲的老兵胡利東回憶,“七七事變”時,一個連只有兩挺機關槍、二十多支步槍,步槍還是晚清時期的“漢陽造”。“剩下的人全拿着大刀片。”他當時是新兵,拿的就是大刀。
儘管中國軍隊連最基本的槍炮都難以保障,但軍器之缺乏“為人民之憤怒所填補,伊等均準備為防守祖國而犧牲”。
1940年,抗戰進入異常艱難的階段。日本一面企圖誘降,一面對成都、重慶的狂轟濫炸以逼和。“東方慕尼黑”的烏雲籠罩中國。
當此之時,八路軍、新四軍毅然發起“百團大戰”,憑藉“小米加步槍”的簡陋裝備,投入20余萬兵力,鏖戰三個半月,斃傷日偽軍25800餘人,俘獲日偽軍18600餘人。
在那難覓光明的無邊暗夜裏,此戰猶如點亮了一支火炬,堅定了全國軍民抗戰到底、抗戰必勝的信心。
抗戰相持階段,戰鬥更為激烈。老兵吳淞對被稱為“東方的斯大林格勒大血戰”的常德保衛戰記憶猶新:1943年12月3日,“從德山老碼頭到孤峰嶺,不到一公里就死了1400多人。”
苦戰6天,中國軍隊收復常德,固守核心陣地的虎賁部隊(57師)八千餘人僅83人生還,吳淞所在的營只剩3人。
侵略者越來越舉步維艱,中華民族的地平線亮起了正義壓倒邪惡的曙光。
當歐洲與太平洋戰場的英美盟軍與蘇軍向德意日法西斯發起戰略反攻時,東方主戰場的中國軍人也拉開了對日反攻的大幕。
八路軍、新四軍在各根據地周邊展開反攻,並進軍中原、湘粵、蘇浙,向敵後之敵後挺進。一年間,共作戰11000多次,解放上萬村莊,殲滅日偽軍近20萬人。
在滇西、緬北戰場,中國駐印兩個師全面反攻,連敗日軍第十八師團。中國遠征軍強渡怒江,發起滇西反攻,先後攻剋日軍堅固防守的松山、騰衝、龍陵,搶通中印公路。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在同一場危難前,眾志成城
怒吼吧!怒吼吧!怒吼吧!
向着全中國受難的人民,
發出戰鬥的警號!
向着全世界勞動的人民,
發出戰鬥的警號!
——《黃河大合唱》
1936年7月16日,毛澤東在接受美國記者斯諾採訪時説,中國戰勝並消滅日本帝國主義的實力將主要是依靠中國人民的大聯合。
北京密雲縣一位名叫鄧玉芬的母親,把丈夫和5個孩子送上抗日前線,他們全部戰死沙場。
華北平原上一個莊戶人家貼出這樣一副對聯:“萬眾一心保障國家獨立,百折不撓爭取民族解放”,橫批“抗戰到底”。
最平凡的中國民眾,吼出了最莊嚴的誓言。
在戰時成立的西南聯合大學,師生們冒着戰火堅持教學研究,全部8000多熱血學子中,有1100多人投筆從戎,其中包括18歲的詩人繆弘。
就在日本投降前一個月,他犧牲在湖南芷江一次攻擊作戰中,死前留下令後人扼腕的詩句:“自由的大地是該用血來灌溉的。你,我,誰都不曾忘記。”
在北京,滿族將領佟麟閣壯烈殉國;在華北,回族健兒馬本齋率部向日軍奮勇進攻;在內蒙古,蒙漢人民抗日遊擊隊轉戰茫茫大青山,建立抗日遊擊政權;在雲南,20萬漢、白、傣、黎各族人民開山劈嶺,修建滇緬公路“抗戰生命線”……
將士浴血沙場,民眾舉家赴難,僑胞全力支援,中華大地上的抗日之火風起雲涌。
當年《新聞報》上一則徵募救國捐宣言,至今讀來回腸蕩氣:“五千年至祖宗廬墓,億萬年之子孫命運,均將於此最後關頭崛起榮辱……敵人一日不去,抗戰一日不停,抗戰一日不停,捐款一日不止。”
1938年9月12日的《申報》報道:廣西宮城縣西嶺鄉鄉民何煥三,近感國難已極,義憤填膺,特將所有田業,盡其每年收入租谷之300擔,捐作抗日軍糧,且決定抗戰到底,捐助到底,自己另謀生活。
前方與後方,軍人與百姓,國內與海外,凡有華人處,即有抗日聲。
轟轟烈烈的捐贈飛機、車輛、藥品、衣物等活動高潮迭起。僅新疆地區1943年就捐了飛機144架,拉卜楞藏區所捐財物可購飛機30架。
“再會吧南洋,你海波綠,海雲長;再會吧南洋,我們要去爭取一線光明的希望。”在這首《告別南洋》的歌聲中,抗日救亡運動席捲了海外華僑社會每一個角落。
南僑機工,一個風華正茂的英雄群體。在陳嘉庚等華僑領袖號召下,4000余華僑青年回國開車、修車,冒着日軍的轟炸,將抗戰物資源源不斷送往前線。其中近半數人犧牲、失蹤,沒有看到抗戰勝利。
“回國那天清晨,父親長跪在祖母房前,他是瞞着老人家回來的。”南僑機工湯耀榮之女湯曉梅流着淚説。
許多機工從未在祖國生活,感召他們回來的,是一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赤子情懷。
向來以寫兒女情長著稱的“鴛鴦蝴蝶派”代表作家張恨水,此時著成反映南京大屠殺的小説《大江東去》。一句“書生頓首高聲喚,國如用我何妨死”,激勵了多少讀書人!
宜昌,長江中上游分界點。1938年,一場被稱為“東方敦刻爾克大撤退”的壯舉在這裡上演。武漢失守後,大量人員和珍貴物資滯留於此,成為日機轟炸的靶子。愛國實業家、民生輪船公司創辦者盧作孚集中全部船隻,晝夜兼程地搶運。在日機狂轟濫炸下,奮戰40天,終於將人員物資全部搶運到安全地帶,保留了抗戰的珍貴“火種”。
只因不屈的火種珍藏在每一個中華兒女心中,勝利的希望從未熄滅。
“中國已經興起了一種精神”——在同一根血脈裏,浩氣長存
你一瀉萬丈,
浩浩蕩蕩,
向南北兩岸
伸出千萬條鐵的臂膀。
我們民族的偉大精神,
將要在你的哺育下
發揚滋長!
——《黃河大合唱》
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天皇裕仁通過廣播發表《終戰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
勝利了!
93歲的老兵王楚英那時正在昆明,他至今仍清楚記得:“伴隨着歡呼聲與叫喊聲,全場的帽子都飛上天了!”
“我從來不喝酒,但那天也被人灌醉了。在昆明街頭,哭喊着擁抱,敲鑼打鼓狂歡。”王楚英説,“城裏的老百姓原本都在睡覺,後來也都被我們吵起來跟着敲鑼打鼓,放鞭炮慶祝。”
八年的艱難與企盼,都在這一刻盡情宣泄。
9月9日,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大禮堂迎來了最光榮的時刻——侵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在這裡向中國政府呈交投降書。
曾親歷南京受降儀式的趙振英回憶:“塔樓上代表勝利的巨幅‘V’字格外醒目。從禮堂門口一直到外面的大街上,每隔50米豎着一根旗桿,挂着中、美、英、法、蘇五面國旗。每根旗桿下,中國士兵精神抖擻。”
老人還記得這樣一幕:岡村寧次在投降書寫上自己的名字,從上衣口袋內取出印章,蓋於名下。因為緊張,印章蓋歪了,他面露難色,又無可奈何。
世人驚訝,在那場極度不對稱戰爭中,落後的農業國中國,何以能戰勝窮兵黷武的發達工業國日本?
親歷抗戰的著名記者曹聚仁曾回顧:“我們在抗戰初期,也曾用血肉軀體來和敵人的飛機大炮相抗拒;也曾從肉搏中爭取小勝,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時間;也曾臨到失敗的邊沿上,堅忍支持,兀立不屈;我們所付出的代價,所受敵人摧殘、破毀的程度,遠過於這次世界大戰中任何國家。”
毛澤東洞幽燭微:戰爭“力量的對比不但是軍力和經濟力的對比,而且是人力和人心的對比”。中國的武器固然不如日本,“但武器是可以用人的努力增強的,戰爭勝負決定於人而不決定於物”。
全面抗戰八年,中華兒女付出了重大犧牲,累計傷亡3500萬人,佔二戰中各國傷亡人數總和的三分之一。
全面抗戰八年,中華民族經受了前所未有的磨礪和錘煉,一種更加強健的民族精神呼之欲出。
那視死如歸、寧死不屈的崇高氣節,那不畏強暴、血戰到底的英雄氣概,那義無反顧、舍家為國的奉獻精神,那百折不撓、堅忍不拔的必勝信念,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愈發彰顯。
靠着這樣的精神,中國人民團結一致,共同抗敵;靠着這樣的精神,中國人民凝聚起不竭的抗戰動力,奪取抗日戰爭的最終勝利。
這精神,註定光耀千秋,鑒往知來。(執筆:徐壽松、李柯勇;記者:王綏翊、明星、孫曉錚、王曉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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