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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13日

新華社貴陽7月13日電 題:咱們村裏的年輕人——記奮戰在貴州脫貧攻堅一線的青年

新華社記者王新明、駱飛、蔣成

廣袤的貴州高原,群山莽莽,林峰蒼翠。

千百年來,與山石相伴的人們,困羈于此,勃發于此。盡管連綿群山如鎖鏈一般束縛著一代代山裏人,但踏山而行,攀岩而立,一直是他們抗爭貧困命運的吶喊與行動。

脫貧攻堅號角吹響。一股青春的力量涌向大山,他們大都是風華正茂的“85後”“90後”,從學校到農村,從機關到基層,從沿海到山區,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與村民一起,在石頭縫裏覓産業,在十萬大山間謀出路。

一個個青春身影,正朝著同一個脫貧夢奮力奔跑。

過關

一個個村寨嵌在苗嶺褶皺間,丹寨縣也改村就是其中一個。這是一個“錦雞苗”聚居的村落,生活在此的苗族群眾不僅著裝像漂亮的錦雞,還模倣錦雞跳舞。

綠水青山,歡歌笑語,多年來卻被貧困封鎖。“我來這裏就是要和村民一起戰貧鬥困。”陳旭楠説。

4月25日,陳旭楠在查看扶貧産業。 新華社記者 駱飛 攝

這位來自貴州省政府辦公廳的“90後”駐村幹部,從2018年3月至今,一年多時間裏,連續過了“五道關”:“語言關”“飲食關”“思想關”“身體關”“勞動關”。

“我從小生活在沿海城市,對農村和農民都很陌生。飲食一直比較清淡。”陳旭楠説,一到村裏,幾乎每頓飯、每道菜都放辣椒,駐村不久牙齦便因上火而血腫。

駐村就要扎下去!沉下去!陳旭楠咬咬牙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

也改村共有208戶,散落在山間、林間,一年多時間裏,陳旭楠跑遍了每一戶。從怕辣到吃辣,從微辣到很辣,他適應了村裏的生活。

過了“飲食關”,他從“滴辣不沾”到“無辣不歡”;過了“語言關”,他從聽不懂到會講方言;過了“勞動關”,他從“五谷不分”變成“半個農民”。

4月25日,陳旭楠(前)與村民一起幹活。 新華社記者 駱飛 攝

提起第一次召開群眾會,在紫雲縣小寨關村幫扶的南方電網公司員工崔亞華至今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駐村的第三天,我第一次主持群眾會,全村有178戶參加。會前我做足了準備,在臺上用普通話講了兩個多小時,但大家幾乎沒什麼反應,這時我才發現自己距離群眾有多遠。”崔亞華説。

從此,這個29歲的山東小夥每説一句普通話,便會學習一句相應的方言。兩個月下來,崔亞華的貴州話越來越地道,與村民交流越來越順暢,感情也越來越深。

崔亞華(右)與駐村第一書記李敬正在村口清理荷塘內的雜草和雜物(2018年7月26日攝)。 新華社發

一頂草帽下,一張黝黑的臉龐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褲腳挽到膝蓋,説著一口流利的方言。初見崔亞華,城裏生活的痕跡已很難在他身上看到。

“度蜜月度到一半,他就去駐村,為這,我很久沒搭理他。”妻子黃寧鈺説,2017年國慶節,崔亞華把她帶到村裏。看到丈夫簡陋的臥室、身上被蚊蟲叮咬的痕跡,聽著村民親切的話語,一下理解了丈夫,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當夏天光顧山野,滿山的樹木從石縫間伸展出翠綠,守護著山村。這些年輕人就像大山裏的樹,不管處在哪裏,不管條件多麼艱苦,都能落地生根。

傾心

遵義市播州區團結村,黔北大地一個普普通通的村落。為了生存,一代代村民與貧困抗爭,老支書黃大發帶領村民修建的一條“懸挂”在絕壁上的“天渠”就是最好的見證。

渠通了,團結村的“山門”打開了,但發展致富的路還很長。

剛到團結村不久的譚丹(左六)與部分青年扶貧幹部走村串戶摸底調研(2017年7月29日攝)。 新華社發

離開6個月嗷嗷待哺的孩子,中天金融集團員工譚丹走進團結村,與村民一起尋覓發展路。她和60余名黨員組成青年扶貧先遣隊,白天走村串戶,晚上開會研討。

“只有把村民所思所想所盼了解清楚,才能找到精準幫扶的路子。”譚丹説。

依山傍水的團結村生態良好,發展鄉村旅遊潛力大。譚丹和大夥經過多次商量,決定發展鄉村旅遊。露營、親子遊等一批旅遊項目在村裏落了地。

夏天,團結村稻田裏魚兒正肥。“抓魚比賽正式開始!”隨著親子活動組織者一聲令下,來自貴陽市一家幼兒園的家長和孩子們紛紛下田抓魚。

頓時,秧苗移栽後的水田裏泥水飛濺,隨處可見大手牽小手的身影,歡聲笑語響徹山間。

旅遊熱起來,村裏的人氣也跟著旺起來,村民們種植、養殖的農特産品也備受遊客喜愛。

于是,譚丹與村民們商量擴大産業規模,在村裏規模化養豬、養蜜蜂。如今,一萬多頭黔北生態豬、1500箱中華蜂等特色項目為村民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收入。

今年30歲的張清凱是三穗縣臺烈鎮頗洞村聯合黨委第一書記。剛來駐村時,在村民眼裏,張清凱“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他們有話不願意跟張清凱説,發展産業積極性也不高。

村裏鼓勵村民以土地、資金或勞動力入股合作社、抱團發展,但有些村民卻懷疑是非法集資,有些則害怕投了錢打水漂。

張清凱和合作社管理人員商量後決定,合作社不出成果,不管多長時間,大家不能從合作社拿一分錢報酬。

“我們入戶做工作,消除村民的後顧之憂。”張清凱説,大夥發展的勁頭足了,短短幾年,村民年每人平均可支配收入從5000多元增加到1.5萬元以上,除需兜底的貧困人口外,其余群眾已全部脫貧。

如今已是國家3A級旅遊景區的頗洞村,每年吸引遊客約15萬人次。“連外國人來看了都説我們這裏風景好。”村民潘年花説。

腳踩一雙解放鞋,身著藍白相間的海魂衫,肩挎一個帆布包,上面印著“為人民服務”。陳旭楠每跨進一戶農院,“陳書記來了”,親切的招呼聲便在院子裏響起。

“誰家住在哪、家裏什麼情況、因為什麼而貧困,我都清楚。”陳旭楠説,幹扶貧工作沒有什麼捷徑,就是把心沉下來,先要向農民學習,了解他們的需求,獲得他們的信任。

有山無水山不活,水的流動是一種生命的運動。這些年輕人就像大山裏的水,溫柔如潺潺小溪,靜靜流入村民稻田、麥田、心田。

克難

刺梨,落葉灌木,高約一米,果體遍布軟刺,味酸甜,在貴州大山裏隨處可見。因富含多種維生素、氨基酸等,刺梨被譽為“維C之王”。

關嶺縣紙廠村村委會副主任張興燚站在一處山坡上,望著村裏漫山遍野的刺梨樹,兩年前開荒種樹的場景浮現在眼前。

那時,紙廠村到處是荒坡,貧困發生率高。如何脫貧?出路在哪?……一連串的問題擺在張興燚和同事們面前。

種刺梨!經過考察和對村裏土地、氣候等情況分析後,一張扶貧産業“藍圖”逐漸清晰。

這些野果子也能掙錢?很多村民不相信。二話不説,張興燚扛著鋤頭就上了山。

張興燚(中)在村民家中了解生産生活情況(3月21日攝)。 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站在山坡上,看著支離破碎的山石,張興燚有點犯愁:僅靠著一只手能種幾棵刺梨樹?

2013年,一場車禍奪去了她的右手,張興燚靠著左手養活自己和兒子,生活的艱辛常人難以想像。如今,還要帶著村民一起種刺梨,更是難上加難。

再難的路也要走下去!張興燚一只手挖坑、種樹、除草,從早忙到晚。

“張主任太拼了,一只手拿著鋤頭刨坑栽樹,別的人哪還好意思偷工混日子。”關嶺縣紀委監委駐紙廠村幫扶幹部熊國營説。

張興燚(後)與村民們討論村裏修建蓄水池的相關事宜(3月21日攝)。 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兩年過去,村裏的荒山變成了刺梨園。

記者見到張興燚時,她扎著馬尾辮,坐在辦公桌前,用左手熟練地敲著鍵盤,交談中滿臉笑容,完全看不出與常人有任何不同。

“遇到困難和挫折,好心人只能遞給你一張紙巾,但哭完之後,前面的路還要自己走。”張興燚説。

提起當年坐著拖拉機從村裏出嫁,石阡縣大坪村監委會主任左艷話語裏略帶羞澀。2014年結婚當天,大坪村只有一條毛路進村,轎車進不去,鞭炮聲響,左艷坐著拖拉機離開了娘家。

在左艷看來,離開了大坪村就是遠離了貧困。但是,貧困依然如“魔咒”般深鎖著大坪村。村民在掙扎,左艷的心也在掙扎:是在縣城裏過安逸的日子還是回到村裏與鄉親們一起決戰貧困?

徵求家人意見後,左艷放棄了月收入5000元左右的導遊工作,回到了那個貧困但又讓她始終牽挂的村子。

在貴州省石阡縣大坪村,左艷(中)在貧困戶家了解危房改造情況(2018年8月29日攝)。 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身穿白色T恤、藍色褲子,腳穿一雙運動鞋,皮膚略黑的左艷,講起話來總是樂呵呵的。從2018年6月至今,左艷幾乎每天吃住在村,既要負責村委會日常工作,還要經常走村串戶。

小到村民間的家長裏短,大到上百萬元的扶貧項目,事無巨細,她和同事們一起扛在肩上。其間,有村民的不理解,也有親戚朋友的誤解,左艷總是微笑面對。

“十天半個月和孩子還見不上一面,看到我,孩子還淘氣地喊我‘幹媽’。”左艷説。

貧困戶鄧開英家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都在讀大學,家庭負擔比較重。看到左艷,她立刻招呼進屋喝茶。

“這幾年村裏變化大,路修通了,連院壩也幫我們硬化了。左艷他們這些村幹部,經常到我家,她從小就很爭氣,有事情、有困難了我願意找她説。”鄧開英説。

山石聳立的貴州高原,堅硬的岩石上鐫刻著發展的歷史。這些年輕人就像大山裏的石頭,不管前路如何難行,他們甘願做山區脫貧的鋪路石。

收獲

滿眼皆山,滿山皆石。地處滇黔桂石漠化片區的晴隆縣,山高坡陡,土地破碎。當地村民打趣説:“山太陡了,羊爬山吃草,腿都打顫。”

從浙江寧波到晴隆縣扶貧的挂職幹部儲楊洋,今年33歲。走進大山的他主要做了兩件事:賣茶為群眾增收、建廠讓群眾就業。

在儲楊洋的努力下,寧波市援建的一座佔地4000平方米、每天可加工8萬斤鮮茶的茶葉加工廠已投入使用,可輻射帶動全縣3萬畝茶園,貧困山區茶農脫貧有了保障。

“2012年,我曾來過晴隆,那時縣城連計程車都沒有。我就想,如果有機會一定來扶貧。”儲楊洋説,來了一年多,有坎坷更有收獲。

在儲楊洋看來,這裏的群眾都是普普通通的面孔,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但他們像山一樣堅毅,從他們身上看到了與自然抗爭、與貧困抗爭的頑強。

打開《也改扶貧調研報告》猶如打開了一部村寨志。也改村的歷史變遷、民風民俗、産業發展等一目了然。

這部3.2萬字的調研報告,是陳旭楠用年輕人的視角觀察扶貧工作的“小結”。報告中寫道:扶貧隊伍要敢打敢拼、精準扶貧要敢深敢細、産業革命要敢為人先、民主監督要敢怒敢言。

“扶貧需要幹部,更需要發動群眾,他們才是創造美好生活的不竭動力。”陳旭楠説。

行走在頗洞村,荷花盛開、藍莓滿園,田間地頭到處是村民忙碌的身影。按照戶籍人口,村裏每戶每年分紅上萬元,村民中流傳著這樣的順口溜:“不怕醜不醜,就怕沒戶口。”美好的生活使人們對故土有了更多的眷念。

“扶貧要有團隊精神,而且不能畏首畏尾。要有創新精神,不能人家種茄子、白菜,你也種茄子、白菜,要走差異化發展的路子。”張清凱説。

剛到小寨關村不久的崔亞華在田間地頭與村民交流了解産業發展情況(2017年8月22日攝)。 新華社發

“不僅我們改變了農村,農村也成就了我們。”崔亞華説,三年的青春灑在脫貧一線,是人生中難得的經歷和財富。

在團結村,“時代楷模”黃大發一直是譚丹的榜樣。“老支書曾説過,共産黨員不講虛的,就是要帶頭幹。老支書是一名普通黨員,但卻能給身邊的人帶來巨大的能量。”譚丹説。

活躍在貴州大山間的年輕人,正在和所有參與脫貧攻堅的幹部群眾一起,奮力撕下貧困標簽。據統計,貴州省貧困發生率從2012年的26.8%下降到2018年的4.3%,年均減貧超過100萬人。

在貴州省石阡縣大坪村,左艷下村走訪歸來(2018年8月29日攝)。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左艷説,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每一位在村裏扶貧的幹部都在為脫貧而不懈努力,他們用行動教會了自己什麼叫“擔當”。

當被問及扶貧感想時,這些扎根村裏的年輕人説,要是能再選擇,他們依舊會進村扶貧。因為,進山之前,他們懵懂、猶豫,進山之後,他們腳踩泥土,胸有山壑。大山讓他們感受到樸實的力量,村民教會了他們樂觀和堅強。

盛夏時節,山花爛漫。這些年輕人就像大山裏的花,陽光雨露滋潤之後,從石縫中探出頭,倔強生長、綻放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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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清圖集

  • 4月25日,陳旭楠在查看扶貧産業。 新華社記者 駱飛 攝

  • 4月25日,陳旭楠(前)與村民一起幹活。 新華社記者 駱飛 攝

  • 剛到小寨關村不久的崔亞華在田間地頭與村民交流了解産業發展情況(2017年8月22日攝)。 新華社發

  • 崔亞華(右)與駐村第一書記李敬正在村口清理荷塘內的雜草和雜物(2018年7月26日攝)。 新華社發

  • 剛到團結村不久的譚丹(左六)與部分青年扶貧幹部走村串戶摸底調研(2017年7月29日攝)。 新華社發

  • 張興燚(中)在村民家中了解生産生活情況(3月21日攝)。 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 張興燚(後)與村民們討論村裏修建蓄水池的相關事宜(3月21日攝)。 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 在貴州省石阡縣大坪村,左艷(中)在貧困戶家了解危房改造情況(2018年8月29日攝)。 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 在貴州省石阡縣大坪村,左艷下村走訪歸來(2018年8月29日攝)。新華社記者 楊文斌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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