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個青年的成長過程中,都會有多位老師的陪伴,他們或許沒有驚天動地的事跡,但他們卻用自己平凡而堅定的臂膀,為孩子們撐起了一片藍天。一個好老師,能夠影響數百個孩子;一群好老師,則能影響或觸動成千上萬個年輕的心靈。正是這些默默無聞的老師,幫助一代又一代的青年打下了堅實的人生基礎,打好人生底色,他們雖然平凡,卻也是真正的先生。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要“加快建設教育強國”,並提出到2035年“建成教育強國”的目標。強國先強教,強教必強師。教育家精神體現在三尺講&上,也蘊含在老師的一言一行中。
今年恰逢第四十個教師節,為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於大力弘揚教育家精神的重要指示,在全社會尤其是青年中營造學習和弘揚教育家精神的良好氛圍,從今年4月底開始,本報與教育部教師工作司共同推出“我與我的老師”徵集活動。今天,我們從全國31個省份的近6000篇作品中,挑出8篇,與讀者們共享,並真誠地道一句:老師,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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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搬到哪,家裏總有補課的學生
“方老師”這個稱呼,我是不容易喊出口的,因為方老師不僅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母親。
我母親教我初中數學的時候,我經常不知道是該叫“方老師”,還是叫“媽”,可是即便不經常叫出口,“方老師”卻是我心中最為崇拜的老師,沒有之一。
雖然我叫不出口,但我的耳邊卻每天充斥着同學們叫“方老師,方老師”的聲音。同學們和母親關係極好,親近得好像我媽媽也是大家的媽媽。
記憶猶新的是“吃饃”。每次早上第一節上數學課的時候,方老師總會笑着説,誰的饃還沒吃完,拿出來大大方方地吃,不耽誤聽課就行!同學們就笑着從抽屜裏拿出饃來,就着鹹菜蘸着醬大口大口地吃着。那時候,我們住校生吃早飯的時間很短,很多同學來不及吃完飯就上課了。同學們都説,只有在方老師的課堂,可以邊吃邊聽,聽得開心,學得帶勁兒。
算來,離開方老師的數學課堂已經30多年了,可是回想起來,那些數學課本上的概念名詞,卻一個個鮮活得如同昨日重現,方老師在課堂上的神態、語調還歷歷在目。
最為緊張的情景是去跟她“過關”——拿上一張紙、一支筆,跟她邊講邊畫幾何定理的推導過程。每個同學都要一個一個去過關。講流暢了畫對了,她會用紅筆畫上一個極為瀟灑的“100優”。我對這“100優”非常着迷,以至於模仿苦練,達到形似。後來當我成為老師的時候,我也會瀟灑地給我的孩子們畫上大大的“100優”。
記憶中,母親一直在農村學校教數學,前前後後換了五六所。不管我家搬到哪,家裏總是會有補課的學生。我家就在校園的最後邊,飯桌上、灶&邊都是學生在補課,我媽就邊擇菜做飯,邊教學生。學生補完課經常還會在我家吃飯,吃完飯,那些大一點的學生就帶我玩。從小我是被媽媽的學生們輪流看大的。我的百天照、1周歲照都是媽媽的學生帶我去照相館照的,因為媽媽總是在講課、補課、改作業。
記憶中,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媽媽獨自一人在備課,所有的題目她都要親自算一遍過程,那些概念的教法她也要反復推敲,甚至不自覺就講出了聲,講得順口為止。只有我知道,那個課堂上神采飛揚能把知識刻在學生心裏的“方老師”,並沒有魔法,是下了苦功夫的。那個燈下弓着背的“方老師”,就像一幅剪影刻在我幼小的心中。
記憶中,母親的名字如雷貫耳,方圓幾十里的農村無人不曉數學“方老師”。農村的娃也能把數學學得頂呱呱,農村的娃也能考高中,上大學!
可是現在,方老師所有的所有,都只能在記憶中找尋。
手裏拿着這張當年她參加教師節表彰的照片,我黯然落淚。照片中的方老師,梳着兩個羊角辮,穿着白襯衫,胸前挂着大紅花,眼睛裏亮着光,嘴角帶着好看的笑。照片一角寫着:1982年教師節留念。母親離世前,特意叮囑我們把這張照片作為她的遺像。足以看出“方老師”這個稱呼在她心中的分量。
如今,如母親所願,我也成為一名教師,並且亦如她一樣優秀。當年母親在我的名字裏嵌入了一個“方”字,因此有時會有人叫我“方老師”。我從來不糾正,因為,方老師是我今生最為崇拜的老師。
方老師,女兒想您了。(李方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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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天,老師鏟出了一條回家的路
一提起教過我的老師,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們小學的老校長王老師。那時,他有50多歲,方正國字臉,頭髮微禿,個子不高,背有點駝。
我上五年級那年,他教我們自然課。他的課堂幽默風趣,對待我們也是嚴中有愛,大家都很喜歡他。那年冬天,我們拿着小煤油燈上晚自習。上完晚自習,離家近的學生回家了,我們這些離家遠的,就只能住校。宿舍是大路邊的一孔窯洞,裏面沒有床,我們就打地鋪。地上先鋪一層麥秸稈,然後再鋪褥子。當時我睡的位置是門口,現在想起來,似乎還能感覺到門口刮進的小風颼颼的;天亮時,能看到雪從門口刮進來。
我們一群10多歲的女孩子住到大路邊,學校當然是不放心的。當時王校長也住在附近,和我們間隔兩孔窯洞的“辦公室”裏住着,到了晚上,他一定會起來巡邏。現在想起來,那時的他,已經快退休了,還堅守在校園裏,關愛着他的學生。
那時的教室沒有玻璃,春夏秋都敞着窗戶,冬天用塑料布、高粱稈和小釘子封住。雖然教室裏生了爐子,但還是很冷。火爐裏燒的是那種散煤塊,都是王校長親自侍弄。
有時天冷下雪,家遠的孩子中午就不回家,從家裏帶了饅頭烤着吃。王校長怕大家吃得不熱乎,就從家裏帶了鍋、蔥花、鹽、醋,讓學生自己帶麵條,他給大家做酸湯麵。最後學生都吃上了熱騰騰的麵條,王校長自己吃點饅頭、喝點麵湯。
突然有一天,天降暴雪,我們回家的時候,王校長幫我們鏟出了一條路,大概有一里那麼遠,兩邊堆起來的雪,差不多都有我個子高了。我覺得他應該是鏟了一整天。我忘記了,當時有沒有對他説謝謝。
他給我們鏟開的,不僅僅是一條回家的路啊,那更是一條希望的路,一條溫暖的路!
清明節時,他帶我們到李村鄉烈士陵園掃墓,向烈士敬獻花圈,聆聽革命故事。
“六一”兒童節,他帶我們參加李村鄉舉行的廣播體操比賽。讓我們穿上白色運動鞋、海軍藍長褲、白襯衣繫上紅領巾,顯得精神抖擻。我們齊心協力,最終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
國慶節前夕,他還帶我們徒步研學。那天,我們早早吃了午飯,就排好整齊的隊伍,興致勃勃地出發了。在路上,大家一邊走,王校長一邊給大家介紹沿途的很多知識。最後我們又回到了官路,我們轉了一個大圈(大約10公里),給徒步研學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在研學中,我們了解了官路和安國寺的歷史和文化,知道了永昌河的作用,欣賞了夜游坡的沿途美景,這些都是課本上根本學不到的呀!現在想來,王校長的思想多麼前衛呀!
後來,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在李村鄉郵局碰見王校長。我主動向他問好、和他聊天。他還是那麼和藹,那麼精神矍鑠、博聞強記。
最近,我向同學打聽王校長的情況。同學告訴我,他今年已90多歲了,身體非常健康。聽到這個好消息,我很欣慰。周末有空了,我想去看看他。希望他還能記得當年的校園生活,還能像當年一樣,把那些傳奇的故事,再一次講給我聽。(李愛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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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方方正正的字,做坦坦蕩蕩的人
回老家的路上,不經意間看到了記憶中的身影,過去了好多年,那背影一下子撞開懷念的思緒。看著背影的模樣,仍然健碩,卻多了滄桑,一輩子深植記憶中的樣子不曾走遠,他就是我的小學語文啟蒙老師——樊步鰲老師。他用真摯的師生溫情、質樸的關愛情懷、創新的教學之法影響了我的青少年時期。樊老師的寫字、讀書、作文、做人都讓我終生難忘,受益匪淺。
還記得上小學的第一天,我被父親領到教室時,看到樊老師的第一印象——他戴着一頂深藍色的帽子,穿着深藍色的中山裝,中山裝最上邊左衣兜裏別着一支鋼筆,銀色的筆帽映照着儒雅睿智和説不盡的文化氣質,炯炯有神的眼睛看我的時候,我正看著他,全身上下是那個時代最典型的鄉村教師形象。
樊老師住在我們鄰村,每天騎着一輛自行車來學校,那時看著被老師擦得錚亮的自行車,我們都很羨慕。有時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當一位這樣的老師該多好。我上樊老師的第一節課是寫字課,他要求我們首先身要坐正,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筆正乃可法矣。我那時讀書比同齡的遲一學期,開始寫字總是跟不上其他學生的節奏,好些字從一開始都不認識,寫起來很費勁,樊老師卻總是很有耐心地説:“字就要一筆一畫地寫,每個字都有它的特點,寫字跟做人一樣,其實是對你人生的書寫,橫平豎直,為人堂堂正正。字如其人,寫字其實就是寫人生。”那時聽着這些話如雲裏霧裏,現在回想起來,這才是人生真諦。我接觸的第一個字是樊老師用毛筆書寫的“正”字,那個字是我至今為止認得最真切的一個字,也成為我人生道路時刻提醒自己的一個符號。
第二個讓我記憶深刻的是讀書,第一次看到樊老師的書,用牛皮紙包着書皮,壓得很正。老師讀書,要先洗手,坐正,他讀書的樣子讓我們明白了讀書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那種屬於讀書人的儀式感,成為我一生中最深的記憶。樊老師的書裏面做滿了註解,飄灑俊逸的書寫詮釋了對書最好的思考,現在有時我在書上也會情不自禁地註解,或許是從樊老師這兒開始的吧。
我第一次寫作文,是在小學三年級,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那時的學生不像現在,唯一的作文是每週的作文課,這是我們最愛的課。樊老師會帶我們到田間地頭,校園內外,去觀察、去體驗,用真實的情境、真實的情感、真心看待生活,寫周邊事,寫周圍人,寫自己,讓事和物都活起來。
樊老師從一年級帶我們到三年級,3年時光裏,我學會了讀書寫字的基本常識和基礎。
樊老師用言傳身教使我們懂得:做人要簡單,要有情懷,要有一股子不斷向前衝的狠勁兒。那時讀小學的我比別人上學遲,很不習慣去學習,樊老師放學後總會留我一會,給我補沒有學的和不會的內容。在人生的道路上,碰到一位這樣充滿情懷的老師是福氣。
多年以後,當我也成為一名鄉村教師時,我時刻銘記着樊步鰲老師的諄諄教誨:寫方方正正的字,認認真真讀書學習;做坦坦蕩蕩的人,踏踏實實工作幹事,做一個對自己負責,對他人盡責的教師。(樊喜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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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讀半邊字的“老爹”
我是1986年在家門口生産隊(現在叫村民組)入的小學,那時教我們語文的老師是一位參加過抗美援朝的退伍軍人,也是我的一個自家伯伯,所以我從未喊過他老師,只是按當地習俗稱他“老爹”。
他文化程度不高,只是在部隊參加過掃盲學習班。他上課用的是我們當地的土話,教拼音也是方言——他教我們“f”“h”和“l”“n”時,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區分讀,這跟我至今普通話仍不標準有很大關係。但他教我們讀字讀半邊的方法卻使我獲益匪淺。
學完拼音後,我們開始學習識字。為了擴大我們的識字量,本來識字是要借助拼音的,但那時我們除了語文課本,沒有任何課外讀物,帶拼音的少兒讀物就更不用提了。好在那時生産隊裏訂了幾份報紙,因為全生産隊裏無人識字,報紙就放在他那裏。就這樣,他經常把報紙上我們已學過的字挑出來讓我們認,有時,也讓我們自己在報紙上挑出剛學過的字或以前學過的字來加以練習鞏固。
後來,為了能讓我們讀整篇文章,有一天,他神秘地説要教我們一個讀字的“絕招”:遇到不認識的字就讀你認識的那個字的半邊,一般不會錯!他還煞有介事地強調説,這是他在部隊時掃盲教官教他的識字技巧。他的話讓我們興奮不已,大大提高了我們的識字興趣。隨後,我們就按他的“讀半邊字”的方法讀報紙,當然有讀對的,但更多的時候讀得不知所云,甚至是洋相百齣。我曾把報紙上寫作“蟬”的昆蟲“知了”讀作“單”;我們全班同學,包括老師在內一直把“反映”説成“反央”。但後來,我們根據生活中的語言,發現某個字讀錯了,便及時更正過來,這樣就又多認識了一個字。時間一長,日積月累,我們的識字量大大提高,以致我在一年級下期,就能完整而順利地閱讀報紙上的整篇文章。這不能不説是這位教我們讀半邊字的老師的功勞,這也是我上小學三年級就敢讀《紅樓夢》原著的底氣,四年級就敢“創作”所謂的小説《山旮旯的故事》——寫了一萬多字,竟然還得到了老輩人的稱讚;更是我以後上學和工作之後什麼大部頭都敢拿過來讀一讀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這位教我讀半邊字的“老爹”老師使我對人生充滿了自信——面對困難和挫折,總是積極地想辦法去解決,讓我生活中的很多不可能都變成了可能:我初中一年級就在省級刊物上發表作品,成為我們鄉有史以來第一位發表作品的在校生;初中畢業,我以全鄉第一名且比第二名高出16分的優異成績考進中師,成為我們村第一個考出去的人;3年後,我以“十佳特長畢業生”的身份,背着一大摞獎勵證書和發表的文章,在近2000名畢業生中成為唯一一位分配到市重點小學的人;工作3年後,我成了當時工作年限最短的區級優秀教師,其間,還多次接受媒體的專訪,事跡先後上了當地甚至外地的報紙。
教我讀半邊字的“老爹”老師更教給了我一個道理:無論工作還是生活,只要用心,辦法總比困難多!(樂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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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的老師一樣
我的啟蒙老師姓章,大名章芝英,從杭州來到我們村——浙江省長興縣包橋鄉羅衝村教書。教我時,章老師已50多歲。圓臉,愛笑,齊耳的灰白短髮,很精神。經常穿月白或淡灰的上衣,藏藍或黑色的百褶裙,顯出一絲不茍的模樣。
章老師教學功底很紮實。雖然章老師説話有濃重的杭州口音,但教出來的學生卻能根據標準的拼音讀準每一個生字,進而能標準地朗讀詞語、句子和課文。章老師打下的功底,讓我終身受益。讀師範時,同學和老師都覺得我普通話不錯,我總會很自豪地説:“因為我讀一年級時遇到了一位讀拼音很準的好老師。”
章老師教書很認真。記得學完拼音後,接下來的內容有八個拼音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主題圖是運動員騎自行車比賽的情景。章老師要求我們把這八個字背出來。好幾個同學背出來回家了,我很着急,就想了個辦法:不管對不對先背半句,如果老師顯出生氣的樣子,就把這半句改過來重新背。我勇敢地去找章老師背句子。章老師已經在她小小的居室裏生火做飯了——章老師孤身一人在村小教書,居室就跟教室相通——她蹲在小土灶前,鼓起兩腮吹着剛點燃的柴火。我先背了四個字,章老師笑瞇瞇地看我,火光映着她的笑臉,特別好看。我膽子就大了起來,順利地背了出來。
章老師教書有自己的風格,教數學應用題時總是教我們畫線段圖,數量關係可以一目了然。有段時間章老師摔了一跤,右手打起繃帶挂在胸前,她就用左手板演上課。一次,講一道有加有減的應用題,她用左手艱難地在黑板上畫了線段圖,講解給我們聽。下課時,章老師批作業發現有些同學還不懂,就交代黑板上的線段圖不要擦掉,再講一遍。我恰恰沒聽見老師的話,把作業給章老師批完,回教室看到黑板還沒擦,拿起黑板擦就擦得乾乾淨淨。章老師來上課,正要再講解一遍,發現沒了依憑,有點生氣:“誰擦的黑板?我不是説過不要擦嗎?”我低下頭不敢作聲。同學檢舉了我,我瞠目看著老師,心裏鹿兒亂撞。章老師看著我,笑着説:“是你擦的呀?我相信你肯定能幫老師再畫一遍的,是不是呀?”我猶豫着,不知所措。章老師開始鼓勵我:“來,你做小老師,畫線段圖,把這道題講給同學聽。”我來到黑板前,真的邊畫圖邊講解,把題目講了一遍。講完我看著章老師,老師眼裏的讚許我至今難忘!
二年級的寒假過後,我回校就再也沒見到章老師。原來章老師退休年齡到了,被兒子接回杭州安享晚年了。那一陣子,我每天早早到學校,會在章老師用過的小土灶邊站一會兒……
農村生活條件艱苦。章老師無懼艱難,樂教善教。當年懵懂,不知老師於我影響幾何。前年,我得知省裏有“教育共富”舉措——在山區海島26區縣設“特設崗位”,看到平陽縣在崗位需求裏只填了“小學語文”,立刻決定:“那裏肯定很需要小學語文老師!我應該到最需要的地方去。”通過考評後,我來到離家千里的水頭鎮第一小學任教。
倏然已一個學年,此刻,在學校的大榕樹下,聽着我的一年級學生演講:“我長大了要當一名老師,像我們沈老師一樣……”理想實現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這一瞬間,我恍然:原來,我的理想也一直是——像我的老師一樣!(沈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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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他依然是照亮前方的人
我是一名小學老師,工作中會時常想起自己的小學老師——葛老師。40年前,我小學四、五年級的課程都由他任教。葛老師的到來,為我的小學時光乃至為師之路涂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葛老師,男性,五十一二歲,個子不高,一米六左右,胖胖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縫兒,特別淳樸可愛。葛老師喜歡乾淨整潔,他的辦公室總是打掃得一塵不染。他也要求值日生天天早到校,先灑水後掃地,保持乾乾淨淨。我們的教室在村子中央一所破舊的校舍裏,地面坑坑洼洼。寫字的桌子要想放平可不容易,試來試去好不容易放平了,被同學不小心一碰又要重整。這方面葛老師要求嚴格,做不到的時候鐵青着臉,我們都害怕。因此我和同學自覺約法三章:下課&&時都小心些,盡量別碰着桌子,碰到的第二天負責值日打掃。因此我們那時的課間是這樣的:老師一説下課,同學們先是躡手躡腳來到教室門口,然後再跑出去;上課鈴聲一響,同學們進教室接着變得躡手躡腳,回到座位上才松一口氣。
葛老師喜歡聽評書,總會按時播放收聽。那個年代沒有電視更沒有手機,但他有一個小收音機。葛老師最喜歡聽大師劉蘭芳的《楊家將》《岳飛傳》。當時村小教育的“疏鬆管理”讓他安排得游刃有餘:第四節自習課,我們做作業,他在辦公室裏聽書;下午應我們的強烈要求,師生共11個人一起先聽書再上課。在他的引領下,我們一邊聽書一邊認真記筆記。聽到好詞好句就及時記在本子上:“如雷貫耳”“塵煙四起”“一不做,二不休,扳不倒葫蘆灑不了油”“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葛老師對待錯誤是嚴厲又有辦法的。那時的我們畢竟還是孩子,難免淘氣頑皮。有一次,大家悄悄給我提意見:“上午第四節課,把全校唯一的馬蹄子錶撥快10分鐘,那時葛老師在辦公室聽書,顧不上我們,正好我們早點兒放學回家玩。”那天上午沒到時間,我就提前撥表吹哨,大家作業沒做完的都不管了,風一樣地衝出教室去了。
下午正當我們沉浸在竊喜中時,葛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一頓批:“你是老師最信任的學生,全校的報時員……”那10分鐘,我一點兒都沒記恨葛老師,也沒怨恨同學,有錯咱就改,心裏想的正如評書中所言:英雄敢做就得敢當。
葛老師是“項目化主題活動”的實施先鋒。四年級第二學期,葛老師首先組織我們開展了“我和小樹一起成長”活動。村裏種植剩下的樹苗,葛老師給我們每人一棵。要求種在校園西墻邊一列,具體定位置、挖樹坑、栽樹可合作,後面的澆水、觀察記錄、日常管理都由個人負責。葛老師説等以後我們小學畢業時看誰種的樹最好,誰的記錄最有價值。葛老師還會在夏天割麥時節組織我們開展“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活動,他會隨時調整上課時間帶我們一起到田野拾麥穗。葛老師把我們拾來的麥穗積少成多,能換多少油條或西瓜讓我們自己算,算對了就分給我們吃。然後他會引導我們再把整個活動寫成作文。那種自給自足的享受和範文的分享,在那個匱乏的時代變得非常誘人。
時光匆匆,兒時的我現在也成了一名小學老師。雖然葛老師早已離我們遠去,但他卻時常在我腦海裏出現。什麼是老師?老師就是學生在前進的路上回望時,那個依然給他照亮前方的人。(姜衛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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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考完,老郭必要面批
菱透浮萍,轉眼初中已過;桂香十里,一剎高中已來。可當午後陽光透過桌前紗窗,照在那張畢業照上,習慣高中生活的我,心中突然一陣悸動。目光淺游,終定格於我的初三數學老師身上。
身材不高,皮膚黝黑,鼻子上架一副眼鏡框,這或許就是我對他的最初印象。“圓很難,但你會覺得它越難越着迷。”“解三角形是重點!”是他的口頭禪。雖嚴厲,但日常卻平易近人,大家都叫他“老郭”。
初三那年秋季運動會開幕式上,我們個個捧着稻穗,興高采烈行過赤紅跑道。老郭則在此前爽快答應我們班的要求,化身為老農:頭戴箬笠,身披蓑衣,手執鐵鋤,泰然自若闊步走入我們班的方陣空地中。老郭向來大方,竟在我們班的音樂聲中臨場隨樂舞蹈,令我們憋笑不住。一不小心,老郭的草帽被他自己碰掉了,可他卻行為優雅地撿起草帽,看起來雲淡風輕。就是因為有他的絕佳表演,我們班的運動會開幕式得了全校第一。雖然我們手上的是假稻,但似真有清新的稻香撲面而來,迎合這秋日的金黃陽光,飄散在這藍天白雲之中,凝聚為我心中的那抹永不褪色的記憶。
中考百日誓師那天的數學課,他為我們班講拋物線。他取一支白粉筆,讓我們班跟着他寫解題過程,寫着寫着,我對拋物線似乎就有了一種感覺,似乎拋物線就是一座橋,搭着我走向數學的芬芳彼岸。
臨近中考,老郭的辦公室就排起一條長龍。那是因為他給我們班定的要求:每完成一次考試,必要找他面批。老郭坐在椅上,一臉嚴肅的神情。他從電腦上翻閱我們的成績後,手持HB鉛筆,在我們的每張考卷上勾勾畫畫:“你們這是幹什麼?”與老郭同一辦公室的老師驚奇地問道。每當這時,我們心中就會升起一份幸福感和自豪感。最後一節數學課上,全班為他放禮炮,並由全班數學最好的同學給他送花。老郭沉浸在幸福中,激動得滿臉通紅,口中不住地説“謝謝”。又憶我去他那裏拿檔案,在等待過程中,老郭笑瞇瞇地取一個櫻桃放於我手中,並説:“挑一個最大的給你。”那份醇甜香濃的關切,不言而喻。“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時光總是催人別離。“何年何月蹉跎降,莫問莫觀你莫惆悵…”一曲《別君嘆》,便是離開母校前老郭留給我們的最後一首歌。
不捨地,將記憶收起。再回母校時,他言今年多教一個班,很累,真不知道他現狀如何。(張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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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老師和我
我的父親是一個有着40多年教齡的鄉村教師,一生清貧,桃李芬芳。從父親那裏我學到的是善良、勤奮、樂於助人、愛生如子。他最喜歡説的話是:“農村孩子不容易,老師要為他們鋪好路。”
我初中的語文老師是一個18歲的小姑娘,朝氣蓬勃,知識淵博。從她那裏我學到的是樂觀、努力,奮發向上。她最喜歡説的話是:“相信自己,未來會更好!”
18歲那年,我成為了特殊教育學校的老師,學生是一群不會説話的孩子。一開始我很鬱悶,因為我曾經的夢想是帶着學生一起快樂歌唱,他們連話都不會説,更別提唱歌了,但是孩子們純真的眼神打動了我,青春在特殊教育學校深深地紮下了根。學習之餘,我和孩子們一起用手語“唱歌”,雙手像蝴蝶繞着花朵搖曳的瞬間,也有別樣的美麗和精彩。我經常用手語對學生們説:“真棒!加油!”
尤其是開始教康復班的孩子以後,這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情感更是時時激勵着我。小小的孩子,天真可愛,就是聽不到、説不出,作為老師,我能做些什麼?唯有好好地愛他們、幫助他們,讓他們快樂成長。
記得溪溪剛來的時候年齡很小,自己不會吃飯,只吃零食,我每次吃飯的時候把她帶在身邊,教她吃饅頭,誇張地讓她模仿,一點點的進步馬上表揚,她就很開心。過了一段時間,她不再纏着媽媽要零食了,還能幫助老師喂別的小朋友吃飯。她沒有辦法聽到聲音,但是每次看到我,總是要趴在我的懷裏,用臉貼着我的臉。
2020年春天,特殊的線上課開啟,聾啞孩子的最佳康復時間太寶貴了,一天都不能耽擱。我和同事們想盡一切辦法,充分利用視頻,一對一地指導家長,督促孩子們練習。
校園裏的櫻花開了,第一時間把圖片發到群裏,讓孩子們一起欣賞;池塘邊的小青蛙出來了,馬上錄下來給孩子們看一看……雖然孩子們不在學校,但是各種美好都不想讓他們錯過,讓他們時時刻刻能感受到老師和他們在一起。
一天晚上在學校值班,到了9點多的時候,孩子們在群裏和老師道晚安,有的清晰、有的含糊不清、有的聲音超級大、有的聲音小小的,此起彼伏,像一群可愛的小精靈,特別是馨馨——那個無法聽到聲音的孩子,一句“老師晚安”也能完整説出來,我的眼淚瞬間就出來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父親最高興的事情是遇到以前的學生,説起從前的往事,事業有成的他們記憶中都是老師是如何幫助自己的,但是很多事情父親都不記得了,他覺得這是老師應該做的。
工作之餘,我會把教學感悟發給我的語文老師,與她分享我的進步。我最開心的事情是看到學生一天一天在進步,一個又一個孩子開口説話了,可以去正常幼兒園上學了。
父親的堅守,成就了一大批鄉村的孩子,成為一批又一批鄉村教育的堅實力量;
我的老師今年50歲了,至今還在一線,助力着一屆又一屆的中學生健康成長;
我的學生不會説話,但是通過努力,他們也可以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對社會有益的人,同樣可以懷揣夢想,也可以高高地飛翔!
承載着父親和老師的期望,在這特殊的校園裏,我堅守自己的理想,讓自己也成為和父親、老師一樣的人。(董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