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日至3日,由浙江省生態環境宣傳教育中心組織的“兩山實踐湖州‘行’”媒體采風活動走進德清、安吉、長興等地。從山腳到湖畔,從礦坑到濕地,來自多家媒體的記者們用兩天時間,沿着“兩山”理念的源頭,試圖在這片土地上找尋一句話的重量——“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看見“綠水青山”
生態系統保護的“湖州方法”
午後的圖影生態濕地文化園,陽光鋪灑在湖面上,一片澄亮如洗。黑天鵝貼着水線滑過,白鷺從蘆葦間騰起,鷗類在湖心盤旋落下……濕地的水與鳥、光與影交織成一幅動景。巡護人員告訴記者,這些年來濕地裏常見的許多鳥類都是自己回來的,“環境變好了,鳥就會回來,它們最能説明這裡的生態狀況。”

長興縣圖影生態濕地文化園
眼前的平靜與豐沛生機,並非一開始就有。作為太湖西南岸最後一片原生水漾,這裡曾承受過工業化時期的生態壓力。上世紀90年代至本世紀初,受周邊傳統工業擴張影響,濕地水質一度下降,湖蕩面積縮減,水生植物種類減少,濕地生態系統面臨衰退跡象。對太湖流域而言,這片濕地既是天然屏障,也是必須守住的生態底線。
轉變始於太湖藍藻爆發後的全面治理。長興縣按照“往後看50年”的思路,以濕地保護紅線為依據,分區實施退漁返濕、退耕還林、環湖植被帶恢復和大範圍清淤等工程;同時將濕地保存率等指標納入綠色GDP考核,形成從制度到工程的系統保護格局。多年的持續投入,使得圖影濕地水質穩定在Ⅲ類,部分水域達到Ⅱ類水標準,與太湖連通的水體變得更加清澈、通暢。
生態改善首先反映在生物多樣性的回升上。湖蕩魚蝦的數量明顯增加,傳統的鸕鶿捕魚方式得以延續;小天鵝、鴛鴦、白琵鷺等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陸續在濕地長期棲息。更廣闊的區域裏,仙山湖的水鳥種類也從58種增加到111種,一些原本消失多年的候鳥重新出現在湖邊。
湖州生態環境部門人員介紹:圖影濕地的修復不是單點突破,而是“控源截污—生態修復—智慧管護”的系統治理結果。“濕地要能養鳥、能育草,更要能長期健康運行,這才是真正的‘綠水青山’。”
如果説圖影濕地體現了湖州生態系統的“整體修復”,那麼在長興縣小浦鎮,一株小小的植物則呈現出生態治理的“微觀迴響”。
2023年,當地在開展生物多樣性本底調查時,於八都岕潘禮南村的一條人工溝渠內意外發現一種外形酷似韭菜的水生植物。後經多維度鑒定,被確認為全球新增的水韭屬植物,並被命名為長興水韭。

長興水韭
“水韭在蕨類植物演化中地位特殊,全球原有種類不到十種,全都屬於國家一級保護植物。”湖州市生態環境局長興分局朱渝芬介紹,“新物種為什麼在這裡出現?靠的正是整體環境的恢復力。”
“我們溯源過,這片山體屬於生態保護紅線,植被、土壤、水文都好。生態環境好了,珍稀植物自己會回來。”朱渝芬解釋道。
為了保護這種珍貴的“自然饋贈”,長興給水韭辦了“生態身份證”。通過物聯網傳感器實時監測水溫、pH值、溶解氧等關鍵指標;一旦出現異常,系統立即預警。同時,通過人工擴繁與原位保護結合的方式,目前下游已形成穩定種群。
“一個新物種,就是生態系統恢復力的最好證明。”她説。
山水重生,有跡可循。山體保護、水體改善與智慧監測在這裡形成合力,讓珍稀物種得以重現,也讓人看到生態治理積累效應的真實回饋。
看見“金山銀山”
生態價值向經濟價值轉化
在湖州,生態從來不只是風景,更是可運營、可轉化的生産要素。沿着“兩山實踐”的路徑走下去,人們會發現,綠色生態正以不同方式變成産業、變成就業,也變成鄉村持續向好的內生動力。
德清莫幹山腳下,縵田民宿安靜鋪展在竹林之間。白墻黑瓦的院落錯落成片,300畝生態農業區環繞其間,田埂、果園、自然教育區與住宿空間相互交織,形成了如今游客熟悉的“在森林裏生活”的度假圖景。

縵田生態度假酒店
很難想象,這裡曾是一片收益有限的農田。
選擇在此落地,在縵田創始人徐萍看來,是因為生態本身就是最可靠的資源。“鄉村産業不能只停留在住宿本身,要讓鄉村整體變好,産業才能走得遠。”她説。團隊最初來到莫幹山時,看中的並不是某一處景點,而是整個區域的生態格局——山、水、林、田相互連通,鄉村肌理保存完整。
在持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背景下,莫幹山區域形成了較成熟的生態保護和鄉村發展框架,為新型鄉村文旅項目提供了穩定的基礎環境。農業空間得以集中連片保留,土地流轉機制逐步完善,鄉村多元業態的政策支持不斷健全。
由此,縵田的業態,也從一開始就被設計為“一片田+一間房”的系統結構:300畝生態農業區、面向孩子的自然教育、餐廳裏可溯源的本地食材……農業、文旅、教育被重新組合,形成了穩定的運營基礎。項目七成員工來自周邊村莊,村民參與土地流轉、基地務工和農産品供應,在産業鏈中獲得多重收益。

縵田農場
如今,縵田在做的是一種“山水經濟學”:以生態為基礎;以體驗為産品;以鄉村為産業共同體。生態價值,在這裡變成了實實在在的經濟收益。“生態是産業最可靠的底色,鄉村變好了,民宿才能真正立得住。”她説。
沿着莫幹山北上進入安吉余村,生態價值轉化呈現出另一種方式。余村曾因礦山污染而滿目瘡痍,如今的“瀑布咖啡”正建在過去的採石坑裏。記者到余村的那天下午,瀑布咖啡的音樂已經從礦坑深處傳出。陽光照在石灰岩壁上,構成極富張力的視覺場景。
穿過狹長的礦坑通道,視野突然被打開——裏面藏着一個被崖壁環抱的山谷。谷底清水匯成小湖,坡壁上常年流水形成一道天然瀑布,瀑布咖啡就依着水聲建在湖邊。

瀑布咖啡
這裡是2200萬元投資、54天建成的“礦坑部落”。聽起來大膽,背後卻是一種明確的判斷——年輕人的需求驅動鄉村文旅市場的變化。
“我們做的不是咖啡,是一個場景。”瀑布咖啡運營總監步天宇説,“白天是網紅地,晚上就是戶外club。”記者問他:“投資這麼大,就不擔心風險嗎?”他笑了:“2200萬做一個景區?便宜。我們是在做一個讓年輕人願意來、願意分享的場景。”
更關鍵的是,它確實“火”了。新場景帶來了新流量。節假日最高單日客流超過4500人,不少年輕人第一次因為一杯咖啡走進余村,也第一次知道兩山理念誕生於此。礦坑從生態“傷疤”變成文旅“入口”,余村的綠色價值正在以更年輕、更開放的方式被重新認知。
看見鄉村振興
銀杏長廊:一片樹葉的價值
在長興縣小浦鎮方一村,生態價值的轉化更為深厚、持久。十里古銀杏長廊蜿蜒十二公里,三萬多棵銀杏樹在村落之間鋪陳開來,是長三角罕見的生態資産。秋季風起,滿地金黃鋪成天然畫卷,媒體團剛走入林中便被景色吸住。

在長興縣小浦鎮方一村“銀杏王”
民宿經營者房小平就住在1300多歲的“銀杏王”旁邊。他從小在銀杏林里長大,後來到縣城經營小賣部。逢年過節返鄉時,他常看到游客為了一睹銀杏美景把周邊農家樂擠得滿滿當當。那一刻他意識到,腳下的鄉土正在因為生態改善煥發新的可能。
於是,他決定返鄉創業,重新把生活紮在銀杏林邊。
在打造民宿之前,房小平隨政府組織到各地培訓學習,逐漸形成了一個堅定的想法:鄉村産業必須與文化綁定,才有持續生命力。回村後,他邀請攝影家協會在家中掛牌創作基地,用鏡頭把銀杏傳播得更遠;同時挖掘烏梅文化,開發烏梅雞、烏梅咖啡、烏梅24節氣菜品,讓地方食材真正成為産業鏈的一部分。
“沒有文化,産業沒有生命力。”他説。
對銀杏的情感,也隨着時間而變化。他記得銀杏的幾次命運起落:銀杏果出口日本時,一斤能賣三十多元,幾棵樹就能成為萬元戶;後來市場低迷,銀杏無人採摘,不少古樹因疏於管理而衰敗。
當被問起現在對銀杏的感受,他笑了:“現在看著銀杏葉黃的時候,就像看著人民幣,希望能多挂兩天。”
房小平的努力,只是方一村生態價值轉化鏈條中的一個節點。真正支撐這片銀杏林煥發生機的,是一套貫穿基層治理、資源保護和産業運營的長效機制。

長興縣小浦鎮方一村銀杏長廊
方一村所在的八都岕由五個村聯合組成“古銀杏長廊”保護區。多年來,當地政府堅持把古樹保護放在首位:制定覆蓋五村的“岕規民約”,對古樹周邊嚴禁硬化、挂物、釘釘;居民建房必須給銀杏“讓路”,甚至有村民在政策告知後,自行砸掉剛剛澆好的水泥地坪,讓古樹根係重新“呼吸”。
古樹保護基金也隨之建立——景區門票中有固定比例用於古樹養護,民宿、餐飲也根據自身經營情況對古樹保護基金進行捐助。企業、個人的定向捐贈不斷加入,形成生態保護的社會合力。如今,這筆基金承擔了古樹一部分的養護費用,另一部分由各級財政共同承擔。
“樹越養越好,游客越多,村集體越強,又能反哺古樹和公共服務。”小浦鎮社會事務辦鄭經苑説,“生態和經濟,在這裡真正形成了良性循環。”
這條鏈條,正在改變鄉村的面貌。道路、停車場、公共服務設施不斷完善;農家樂、民宿、文創小店沿銀杏帶次第開出;攝影創作、文化活動、節氣市集成為新的吸引力。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返鄉創業,生態資源更成為推動村集體增收的核心競爭力。
“銀杏不僅是樹,它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是鄉村未來的底氣。”房小平説。
從莫幹山的生態民宿,到余村礦坑裏的年輕場景,再到方一村銀杏林下的文旅産業,湖州正在用一個個鮮活案例證明:生態不是包袱,而是最具長期價值的發展資源;綠水青山,正以看得見、算得清的方式轉化為鄉村的金山銀山。(鄭羽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