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紅在比賽中。（本組圖片由市殘聯提供）

  “218個！周裕紅，金牌！”

  12月9日，在廣東惠州舉辦的全國第十二屆殘運會暨第九屆特奧會（以下簡稱全國殘特奧會）女子全盲競速跳繩比賽中，現場裁判高聲報數。

  聽到成績的那一刻，重慶姑娘周裕紅笑了，轉身一把挽住教練周威林的手臂，在賽場上蹦跳起來。

  聽聞隊友周裕紅率先奪金，楊輝仿佛被點燃，在緊接着的男子全盲競速跳繩比賽中，30秒跳212個，跳出了個人最好成績。

  本屆全國殘特奧會跳繩項目，20個省區市的21支隊伍共計193名運動員同&較量，12月12日所有比賽收官，重慶殘疾人跳繩隊12名運動員以7金4銀1銅創下歷史最佳戰績。

  他們雖然看不見，但當他們搖起手中的跳繩，卻像精靈一樣活力無限、光彩照人。

  反復練習身上留下紅印子

  賽場上的周裕紅笑容燦爛，可她視力一級殘疾，左眼僅存微弱光感，右眼完全失明。

  跳繩，成了她黑暗世界裏的一束光。

  周裕紅的跳繩生涯始於11歲那年，當時她在重慶市特殊教育中心讀五年級，周威林在操場喊“會跳的來試試”，周裕紅攥着塑料繩擠在最前面。

  “原以為就是蹦蹦跳跳，沒想到還有那麼多花樣。”周裕紅開始跟着老師學花式跳繩，第一個動作“雙手甩空繩”就給了她“下馬威”：看似簡單，繩子卻總纏在一起。那個下午，大部分隊友都學會了，周裕紅急得蹲在地上掉眼淚。

  “後來才知道，要把一隻手交叉放在另一隻手上，上面這只手往下面劃一個‘c’字形，然後左右兩隻手重復交換。”掌握竅門後，她咬牙練了兩個小時，終於成功，“感覺自己可以跟大家一樣厲害了。”

  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在學習高難度動作“sc1o”（側打胯下交叉加直搖）時，要求跳躍的同時完成3個動作，周裕紅因為手速不夠快、彈跳高度不足，繩子一次次抽在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紅印子。為了增強彈跳能力，她還要加練100米、200米蛙跳。每次練習，周裕紅腳後跟痛到纏繃帶，大拇指腫起來就噴藥冰敷。前後練習一年，她才完全掌握這個動作。

  2019年，周裕紅第一次站上全國殘運會領獎&，奪得女子全盲競速跳繩單人和團體兩枚金牌。她打電話給媽媽報喜，獎勵自己一部新手機，周威林兌現承諾給她買了好幾袋薯片。

  “當時覺得自己像個英雄。”她笑言，露出兩顆小虎牙。

  從淚灑獎&到金牌歸來

  然而，2021年全國殘運會，周裕紅卻痛失金牌。

  作為主項的女子全盲競速跳繩，她因熱身過度導致比賽中失誤6次，繩掉在地上的脆響擊碎了奪金夢，最終僅獲第六名。

  “領其他項目的獎牌時，眼淚止不住地流。”隊友説她那天全程沒笑，回到酒店就把自己蒙在被子裏。

  “心態崩了，哭得特別厲害，甚至想過放棄。”周裕紅説，回到重慶後連續幾個月，自己情緒低落，總不在狀態。

  是周威林的一句話把她拉回來：“記得2021年的事，2025年我們繼續站起來。”

  今年備戰全國殘特奧會的集訓，周裕紅帶着舊傷重回隊伍。跟腱炎發作，站着都痛，纏繃帶、擦藥、做治療，她堅持每天加練1小時。

  直到12月9日站上惠州賽場，周裕紅刻意不去想4年前的經歷，熱身時心裏嘀咕：“比完賽喝奶茶。”

  當裁判喊出“預備”，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繩子的重量上。30秒內，她的雙腳仿佛安裝了彈簧，鋼絲繩劃出的圓弧在燈光下連成金色光暈。

  218個，金牌歸來。

  “跳繩讓我自信。”周裕紅説，未來要繼續做職業運動員。

  看不見的默契與千萬次磨合

  盲人跳繩，尤其是雙人、團體項目，更需要極致的信任與默契。

  此次全國殘特奧會，周裕紅與搭檔譚應於在雙人速度項目上，30秒跳出178個，拿下金牌。兩人從2021年開始搭檔，經歷了成千上萬次的練習磨合。

  訓練時，一人雙手扶住對方的髖關節，感受繩幅，另一人甩繩。起跳的同步是關鍵，開始時不拿繩，只聽腳步聲，調整距離，避免踢到對方膝蓋。“總容易踢到，一次次的撞擊和受傷。”周裕紅説，從最慢的“一二一二”開始，逐漸加速。

  賽場上，聽見指令“3、2、1，跳！”手上搖繩，腳同步起落。看不見，但心跳與節奏早已融為一體。

  團體花樣項目更是如此。比如8人需要跳足6分鐘，編排動作、卡節奏、站位調整等，全憑繩子打地的聲音和隊友的呼喊定位。

  “經常跳着跳着身體歪了，跑遠了，全靠聽隊友喊。”周裕紅説，跳繩沒有訣竅，只有練。夏季訓練，衣服每天濕透兩套，隊員們的衣服可以擰出水來，但他們從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14年的陪伴是教練更是家人

  “這次拿了第一塊金牌後，我手上全是汗，就在周教練衣服上擦。”周裕紅有點不好意思地説。

  沒想到，這個動作成了隊伍的“幸運儀式”。此後每場比賽前，隊員們排隊在周教練的外套上擦手汗，傳遞一份共同的好運。

  周威林是重慶市特殊教育中心體育老師，也是重慶市殘疾人跳繩隊教練。今年38歲的他，已經陪伴這群孩子14年。

  2011年，他進入重慶市特殊教育中心任教，主要給孩子們上體育課。他本是網球專業出身，但“適合盲生的運動不多”，於是邊教邊學，2016年接手跳繩隊。

  這14年，他從24歲到38歲，隊員們從孩童成長為青年。生活中相處如朋友，訓練時嚴格如父，賽場上堅定如後盾。

  隊員楊輝今年24歲，同樣也是視力一級殘疾，2019年和2021年連續兩屆全國殘運會奪得男子全盲競速跳繩比賽金牌，是隊裏的“常勝將軍”。

  但今年10月起，楊輝狀態嚴重下滑，成績掉得非常厲害，持續低迷至本次全國殘特奧會跳繩比賽前兩天。

  周威林沒有責備，只告訴他：“穩住自己的水平，不要管別人。”

  男子全盲競速跳繩比賽那天，楊輝聽見周威林在賽場邊喊“穩住”。繩子啟動的瞬間，他突然找回了4年前的感覺，不是為了衛冕，只是享受繩子劃過空氣的聲音。

  212個，新的個人最佳成績誕生，楊輝實現該項目全國殘運會“三連冠”。

  這支隊伍，氛圍格外“瘋”且暖。賽前隊員們集體唱喜歡的歌，激情澎湃；狀態不好時，周威林帶他們泡溫泉、打乒乓球、攀岩等，勞逸結合。

  比賽落幕，獎牌沉甸甸。但比獎牌更重的，是那段黑暗中跋涉、疼痛中堅持、信任中託付的歲月。

  周威林説，跳繩於這些孩子，不僅是體育運動，更是邁向“收穫自信，贏得掌聲，變得陽光”的階梯。

  而對周裕紅、楊輝和所有隊員來説，跳繩是黑暗裏的腳步，是疼痛中的勳章，是彼此緊握的手，是教練永不放棄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