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振興 | “艷椒”出塞記-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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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09/11 08:20:29
來源:重慶日報

鄉村振興 | “艷椒”出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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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蒙古巴彥淖爾市,適宜機收的“艷椒”成為當地的特色産業。(市農科院供圖)

九月三日,重慶辣椒創新團隊在內蒙古查看“艷椒”長勢。記者 顏安 攝\視覺重慶

  九月四日,內蒙古巴彥淖爾市,種植戶的“艷椒”喜獲豐收。記者 顏安 攝\視覺重慶

  在重慶,“艷椒”成為山區百姓的增收産業。(受訪者供圖)

  塞外大漠,雄奇遼闊。

  時近白露,內蒙古巴彥淖爾市杭錦後旗,遠處的陰山山脈山勢宏偉,南屏河套平原,北鄰荒漠戈壁。

  “河套”一詞,始於漢代,它以水草豐美著稱,主要分為後套平原和土默川平原兩塊,其中後套平原又稱巴彥淖爾平原。在蒙古語中,“巴彥淖爾”意為“富饒的湖泊”,這裡被庫布齊沙漠、烏蘭布和沙漠包裹,但因前有黃河滋潤,後有狼山屏障,形成了東西長約180公里、南北寬約60公里的黃灌區,引黃河水灌溉,其地勢平坦,土質肥沃,降水稀少,農業發達。

  7年前,以“艷椒”為代表的重慶朝天椒,踏上了西遷的路途,在以巴彥淖爾為主的內蒙古自治區發展了6萬餘畝,改變了當地辣椒的産業結構,成為當地農業的重要産業。

  “艷椒”是由重慶市農業科學院選育,重慶科光種苗有限公司開發的加工辣椒新品種,是國內高品質朝天椒的代表,目前“艷椒”系列品種已達20余個。近年來,“艷椒”在內蒙古、新疆、甘肅等地大面積示範推廣,累計推廣面積超過1000萬畝。

  金秋時節,正是巴彥淖爾“艷椒”豐收的季節,9月3—5日,重慶日報記者跟隨市農科院專家團隊來到內蒙古,尋訪“艷椒”的出塞之旅。

  重慶種植比較效益低,“艷椒”西遷內蒙古

  “艷椒”西遷的衝鋒號,吹響於7年前。是年,國家特色蔬菜産業技術體系組建,專家們逐漸達成了辣椒産業西遷的共識,為這個産業帶來了廣闊的發展空間。

  無辣不歡的“火鍋之都”重慶,擁有3.2萬家火鍋店,每天有超過10萬口鍋在沸騰,是加工辣椒消費大市,但自給率卻不足三成,每年都要外調和採購數十萬噸鮮椒。

  直接原因是重慶種辣椒的比較效益較低,種植辣椒要“上山下鄉入邊疆”(被迫到偏遠地區種植)。

  “丘陵山地地形是主因。”國家特色蔬菜産業技術體系加工用幹辣椒崗位科學家、重慶市農科院加工辣椒創新團隊首席黃任中解釋。

  黃任中從1991年開始從事辣椒品種選育工作,深知其中癥結:“地形導致了重慶辣椒規模化生産難、機械化率較低、人工成本居高不下,每畝地從育苗到采收完成,大約需要20個人工,勞動力成本佔辣椒産業投入的60—70%。”他分析道,以采收為例,由於分次采收,需采收7—9次。與此同時,9—11月是辣椒收穫期,正逢秋雨連綿,人工幹制的成本也隨之攀升。

  這從重慶辣椒的遷移地圖可見端倪——前些年,巴南、綦江、大足、永川、石柱等地都規模種植了加工辣椒,但因為效益未達預期,許多地方的辣椒種植又開始退潮。

  重慶加工辣椒的巨大缺口,讓包括黃任中在內的重慶辣椒創新團隊意識到,僅在本地發展辣椒産業,産能遠遠不夠,只有走出重慶,發展“飛地種植”的模式,才是上策。

  1996年,時任原市農科所副所長呂中華,提出要以大果、高辣、高幹制率為主要方向,做加工辣椒的雜交選育。

  隨着人口流動加快,食品加工業、餐飲業的蓬勃發展,市場對加工型辣椒的需求猛增,前景看好。因此,儘管面臨着育種資源稀缺、經費緊張等重重困難,呂中華還是帶領團隊一頭扎進實驗室進行品種選育。歷經近10年,“艷椒”這張王牌得以面世。這是國內第一個高辣單生朝天椒品種,在國內朝天椒育種方面處於領先地位。

  推廣方面,“艷椒”起初的流向是同屬西南的貴州,貴州人喜吃辣,市場不成問題。然而,多山的貴州,在種植上也面臨着和重慶相似的境地,並非“艷椒”的理想去處。

  那西北呢?團隊經過研究認為,辣椒傳入中國有西北與西南兩條路徑,西北路徑就是聲名遠揚的絲綢之路,辣椒沿着這條通道,從西亞進入新疆、甘肅、內蒙古等地,它在西北的栽植甚至早於西南地區。

  同時,內蒙古、新疆、甘肅等地雨水少,病蟲害少,晝夜溫差大,産量高,生産成本低,是我國辣椒生産的最適宜生産帶,而且內蒙古、新疆幹辣椒産區在育苗、整地蓋膜、移栽、農藥噴施等方面基本實現了機械化,辣椒進入成熟期,水肥一體化智能灌溉系統閥門一關,所有的辣椒都就進入“自然烘乾”模式,不用擔心被雨水浸泡變壞。辣椒全部晾幹後,機械化一次性完成採摘。一台辣椒採摘機,一天可采收100到120畝地,比500個人的手工採摘量還要高。

  這不正是提高産量、降低生産成本的最佳方式嗎?

  “艷椒”在內蒙古的幹椒畝産量達1000斤,幾乎是西南地區的一倍

  2017年,黃任中與高振江取得了&&,後者是國家特色蔬菜産業體系西北片區負責人、包頭綜合試驗站站長,在西北片區尤其是內蒙古蔬菜産業發展上有話語權。

  內蒙古地形狹長,東西長約2400公里,南北最大跨度1700多公里,該選哪作為突破口呢?

  高振江的建議是巴彥淖爾。“這裡地處北緯40度,北有陰山阻擋了來自蒙古高原南下的冷空氣,南有鄂爾多斯高原阻擋了來自印度洋的濕氣,造成了它比周圍地區雲雨少、溫度高的氣候,帶來了更多的光照資源,還擁有1100萬畝水澆地,被稱為‘塞上糧倉’。”

  而“艷椒”的特性也讓高振江感到振奮。“自治區過去也種植辣椒,以通遼為代表的東部區種紅幹椒,以巴彥淖爾為代表的西部區種脫水椒,朝天椒不多。”他説,“‘艷椒’具有早熟、宜機、豐産、抗病等特點,能帶動自治區老百姓增收致富。”

  在高振江的主導下,包頭市農科所和巴彥淖爾農牧局對“艷椒”系列品種進行了引進、篩選和適應性的試驗,其結果令人滿意:“艷椒425”等品種幹椒畝産量達1000斤,幾乎是西南地區的一倍。

  更重要的是,巴彥淖爾每年的無霜期為5—10月,“艷椒”的生長周期正好與此吻合,還可以實現一次性育苗、施肥、打藥、機收,大幅減少了勞動強度,提升了比較效益。

  因此,以高振江為代表的專家向當地政府建議:大力發展朝天椒。政府積極回應,並連續&&了支持辣椒産業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措施。為調動村民的積極性,他們還與保險公司聯合推出了金融産品,以每斤一元、每畝4000斤作為保底,確保老百姓每畝地能有4000元的收入。

  2018年秋天,以重慶市農科院為技術依託的重慶科光種苗有限公司,派出了該公司負責西北片區的銷售經理李軍,前往巴彥淖爾推廣“艷椒”種苗。

  他首先與杭錦後旗二道橋鎮經銷商王換奇取得了&&。王換奇此前在經銷農資、葵花等,有自己的加工廠,在當地有影響力且頭腦靈光,聽到種植“艷椒”的效益和李軍的分析後,決定拿出600畝地試水。在取得較高收益後,他旋即把種植面積擴大至1萬畝。

  在王換奇的帶動下,當地大戶楊永福、范光明也加入了進來,他們三人成為了“艷椒”的代理人。“我們無法直接接觸農戶,必須通過這些‘代理人’,即有回收辣椒産品實力的經銷商,來推廣‘艷椒’。”李軍解釋,這一方面是抓住了關鍵人物,另一方面也降低了市場風險。

  研發新技術推出新品種,讓“艷椒”更適宜在塞外生長

  李軍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巴彥淖爾大力發展朝天椒的消息一經傳出,辣椒湘軍、黔軍、川軍蜂擁而至,意欲在這片新興的辣椒熱土上摧城拔寨。

  所以,對於黃任中、李軍等人而言,既要高調宣傳“艷椒”的優勢,又要隨時跟進同行的進度,不斷根據産業中出現的新問題,開展品種和技術創新。

  “湘研種業的‘湘辣’系列,極早熟,大果、辣度高;同樣來自湖南的‘博辣’系列,是簇生朝天椒,坐果集中,便於管理和收穫;由貴州選送的‘遵辣’系列,抗性好,適應性強……”在巴彥淖爾市臨河區的辣椒種植基地,李軍如數家珍,“還有的種業企業為了多搶一些訂單,還提出包回購和高收購價。”

  市農科院和科光種苗的“撒手锏”則是“艷椒”本身的品質。同時,“艷椒”作為重慶的火鍋底料原料,不愁賣不掉,而且重慶團隊也提供全程的技術指導服務,並&&經銷商與之對接。

  根據巴彥淖爾光照強、降雨少、機械化率高的特點,辣椒團隊專門編寫了一套技術流程,包括植株密度、栽培管理、施藥頻率等。在最為關鍵的品種方面,重慶辣椒團隊根據內蒙古對辣椒的需求,持續推動“艷椒”品種迭代升級。

  在王換奇的推薦下,今年杭錦後旗陜壩鎮中勝村村民王斌第一次種下500畝“艷椒800”。眼下,距離辣椒收穫只有十多天時間,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每畝産鮮椒5000斤,除去1100元的包地、100元的打藥、300多元的化肥、700多元的種子等費用,還能掙1000多元。”他打算明年將剩下的300畝地也種上辣椒。

  “接下來,‘艷椒’將在四個方面進行品質改良:一是宜機化,即成熟期一致、結果更集中、株型更緊湊;二是早熟,將生長周期盡量控制在120天內;三是繼續提高品質,在少籽、高香、高油等方面下功夫;四是在耐鹽鹼上有新突破。”黃任中躊躇滿志。

  在巴彥淖爾的事宜處理完畢後,黃任中、李軍等人又登上了前往寧夏中衛的列車,擬在寧夏開闢新的“艷椒”基地,在那裏繼續書寫“一代天椒”的塞外故事。

  記者手記>>>

  農産品闖市場,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制種在重慶、育苗在內蒙古,銷售又回到雲貴川渝黔,往返數千公里,這就是“艷椒”的全國之旅。它體現了在全國範圍內配置優質資源、振興發展種業的探索,從側面反映出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設實踐。

  採訪過程中,記者曾問,“艷椒”的西遷,是否佔用了別人的資源?因為土地上也許原本種着葵花、玉米,這涉及從種到收的一攬子企業。

  這個問題讓受訪專家怔了一下,他接着回答:“種什麼是市場的選擇,人為干預能起到的作用很小。”

  長期以來,我國農業有兩個弱項,一個是小農經濟,市場競爭力偏弱,另一個是區域結構不平衡,地方特色産業沒有發揮出應有優勢,因此才出現了“豬周期”“蒜你狠”“豆你玩”等市場波動。

  而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則能夠有效解決這個問題。如山東可大力發展蔬菜産業;陜西、山西、兩廣林果業發達,可擴大林果業規模;而東北、江蘇、河南是糧食種植大省,可加大糧食生産。這樣一來,不同類型的土地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生産適合生長的作物,滿足可能是近在咫尺、也可能是遠在天涯的市場需求。

  近年來,這樣的探索並不鮮見。比如,市農科院利用海南的氣候建立南繁基地,加速育種過程,縮短育種年限。又比如,在魯渝協作的背景下,來自山東滕州的馬鈴薯、萊陽的秋月梨都在山城“開花結果”。此外,四川的郫縣豆瓣大力推廣“飛地種植”,依靠規模化、機械化生産,省時省力省人工……

  期待這樣的實踐越來越多。

  新重慶-重慶日報記者 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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