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網重慶3月20日電(歐陽虹雲 曹妤)這是縉雲山山火後的第一個春天,也是護林員郭守建在山上的最後一個春天。
年滿60歲的他將在今年12月份退休。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坐在山林中,春風吹過,仿佛能聽到小草破土的聲音。
淅瀝的春雨過後,焦黑的土地冒出星星點點綠色,他總是説想再等等,等這片山林一天比一天有生機,等滿目蒼翠重現縉雲山。
郭守建在虎頭山巡查。新華網 彭博 攝
巡山是場孤單的旅行
虎頭山,位於北碚區歇馬街道的虎頭村,屬於縉雲山支脈。
天濛濛亮,郭守建在半山腰的管護站準備着,套上鮮艷的橙色馬甲,登上一雙裹着泥土的高幫靴,提上一把半人高的柴刀,斜跨一個小喇叭。“妞妞,走!”妞妞是同事老崔養的狗,也是他巡山時的“好夥伴”。
清晨的露水和着下過雨的山林,泥濘的小路有些難行,妞妞在前邊開路,他一手扶着樹枝借力,一手用柴刀撩撥草叢樹灌。
途中,如果遇到游客,郭守建會耐心給他們講森林防火知識並檢查煙火,嚴控火源管理。他也會到林區內住戶家中,向他們宣傳林區防火護林知識。
巡山是場孤單的旅行,從雪蓮溝到芝麻田,3000多畝山林,郭守建走了一遍又一遍;從晨曦微露到點點星光,郭守建走了一天又一天。香樟,馬尾松,水杉,斑蝥......43年裏,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溝一壑,他都瞭如指掌,如數家珍。
隨着縉雲山生態環境的改善,山上的野生動植物種類不斷增加,保護的難度也越來越大。郭守建説他的手機24小時都不關機,特別是夏季高溫天氣,更是全天待命,遇到火情,必須要第一時間通知相關部門,自己也要趕緊到現場去。
“遠看是要飯的,近看是燒炭的。”郭守建也時常拿外人的戲謔自嘲,歲月在他臉上刻下山谷般的溝壑,身形瘦小的他如一棵老松深深扎進大山的泥土裏,與巍峨的群山融為一體。
時代進步了,智慧護林系統給護林員們安上“火眼金睛”。新華網 彭博 攝
一家三代的百年守護
郭守建自小跟縉雲山有不解之緣。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父親是縉雲山的初代護林員。那時,管護站是十幾個平方的土房,瓦片稀稀拉拉,冬天漏風,夏天漏雨。屋裏,一張桌子,一張床,一盞煤油燈;屋外,有一塊父親自己開闢的菜園,養了幾隻豬。這裡儼然成了父親的第二個家。
“那時候窮,有的村民經常要趁着天黑上山砍柴去賣錢。整個縉雲山只有四五個護林員,父親守着這片山林,一呆就是十天半個月。”
在郭守建的記憶裏,是母親拉扯三個孩子長大。生活中母親總是吵父親,甚至到去世前都不能原諒父親對家庭的疏忽。“我理解母親,但是我支持父親,他對這裡有感情。”
這樣的感情在三十年後延續到了郭守建這裡。1981年高中畢業,郭守建接過了父親手裏的柴刀,走上了父親走過無數遍的路。
時代進步了,在土屋旁不到100米的地方,新建起一座兩層小樓;山路修通了,車能載着人和柴米油鹽上山了,再也不用背着沉重的米麵走幾十里;林場裝備了無人機、遙感衛星、高空攝像頭等高科技,給護林員們安上“火眼金睛”。
但是許多地方由於林木茂密,還是需要人去實地踏查。隨着年齡增長,郭守建的腳步慢了許多,從前個把小時要巡完的山頭,現在需要兩三個小時。
但是令郭守建欣慰的是,守護縉雲山的使命沒有在他這代中斷,因為他的兒子也成了一名光榮的護林員。“初中開始,我就跟我兒子講,一定要幹林業,我們一定要成三代林業人,甚至四代林業人。”
曾被山火肆虐的山林已漸漸萌發新芽。新華網 彭博 攝
火燒跡地添一抹新綠
虎頭山是去年縉雲山山火的起火地點,回想起山火肆虐的場景,郭守建至今都心有餘悸。
“從地面到樹梢,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從一片山到另一片山。高溫混着濃煙撲面而來讓人喘不過氣。”郭守建在現場兩天兩夜沒有合眼,與救火隊員和志願者一起鑄成一道“人墻”。“間隙在山坡上瞇一兩個小時,是我睡過最舒服的覺。”
山火撲滅之後,人員陸續撤離,留下郭守建望著滿目瘡痍的山林:山火掠過的地面和樹根黑壓壓的一片,樹梢光禿禿的,燃燒的灰燼能沒過腳背,碳化的樹皮輕輕一碰就脫落。郭守建的眼淚登時就掉下來了,“好像自己保護了大半輩子的孩子沒了。”
自那之後,郭守建更不敢有絲毫大意,除了日常的巡護之外,他更多了修復山林的工作。有時他會帶着苗木上山栽種,下山時撿拾枯枝,會在山腳撒下草籽,一點點撫平山林的“傷痕”。
如今,縉雲山迎來了新的春天,受損林地修復工作也全面展開。林區設置了縉雲山防火主隔離帶修復效果圖的展示牌,隔離帶還劃分了“生態步道”“人工造林修復區”等區域。當地林業局在火燒跡地選定了50余畝地勢相對平坦區域,作為義務植樹活動地點,採購了木荷、楓香、欒樹等5000余株苗木,供市民代表種植。
這幾天上山種樹的志願者特別多,很多都是之前救火的志願者。在劃定的植樹區域,大家合力栽下一棵棵樹苗。“我相信,再過不久,縉雲山就會恢復以往的美麗模樣。”
43年間,郭守建守望著山林,山林也看著他老去,郭守建已經離不開這裡。“退休後,我會作為義務護林員繼續守着山上的一草一木,守着山林萬物春生。”郭守建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