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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村一群農民的“面具人生”

  酉陽桃花源景區,陳永霞等人正在唱陽戲。(本報資料圖片)通訊員 邱洪斌 攝\視覺重慶

  ■陽戲又稱臉殼戲、面具戲,因演出時演員佩戴各種形式的木質面具而得名,距今已有3000多年歷史

  ■清泉村的陽戲人平均年齡超過65歲。更多的年輕人,在生計面前選擇了“摘掉面具”

  ■他們總是尋找一切機會展示陽戲,哪怕只是幾分鐘的一次亮相……2021年,面具陽戲正式成為“國寶”

  夜未央,陽戲已散場。

  月華如水,劇終人去,獨留生旦凈醜&前幕後收拾家當。

  面具未摘、粧未卸,戲裏叱吒風雲、運籌千里的角兒,已在惦記自家田裏的稻穀今年收成幾何。

  酉陽苗族土家族自治縣銅鼓鎮清泉村,山環水抱。村如其名,即使今夏連晴高溫,也清泉汩汩從不缺水。妥妥的又是一個豐收年。

  可陽戲,卻不復當年盛景。

  “偶有人請,一年有個十幾場,更多的是縣裏幾分鐘的表演。”月明星稀,秋風微涼,74歲的冷定祥輕拭旦角妝容,不由憶及當年盛況——那可是一年有100多場演出,一出劇兩個多小時,一場戲能連唱三天兩夜的盛事。

  臨時陽戲班

  化粧、穿上戲服、戴上面具,他們從田間地頭走上戲&

  白露時節,天氣轉涼,雨水總在不經意間光顧。

  雨天,如今對於69歲的陽戲掌壇師陳永霞來説,有些過於清閒。

  “穀子收得差不多了,也沒戲唱,就閒着了。”院子裏,陳永霞閒坐桂花樹下。桂花樹年過半百,枝椏間又一次孕育着花苞,“再下一場雨,這花就該香飄十里了。”

  陽戲,也曾“香飄十里”。

  “哪家有個紅白喜事,都要請我們去唱一台,十里八鄉都要趕來看戲。”在清泉村,陳永霞的另一個身份,是面具陽戲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傳承人。得益於從小的耳濡目染,20多歲時他就接過了陽戲傳承的重擔。

  陽戲,又稱臉殼戲、面具戲,因演出時演員佩戴各種形式的木質面具而得名,距今已有3000多年的歷史。至今,陽戲依舊留存有劇目200余個。

  冷定祥、石茂昌、陳永勝、冉井堯、楊秀芹……陳永霞掌壇的戲班子,曾有70余名成員。農忙時,他們扛起鋤頭,披上蓑衣,輾轉於農田山野,為了生計奔波不停;農閒時,他們戴上面具,放下幕布,幾個人就是一台戲,唱出人間百轉千回。

  每當陳永霞召集,散落於田間的陽戲人,就會放下手中的農活,迅速歸隊。

  8月底,酉州古城裏,陳永霞帶着戲班,受邀進行一場幾分鐘的陽戲展演。

  “凡兵權你來演名將楊文廣,楊金花由冷林鍇來,楊八妹……”演出時,冷定祥成了陳永霞的左右手,拿齣劇本翻到《穆桂英挂帥》,迅速為剩下的演員分配角色。

  拿到角色的演員聽令而去,化粧、穿上戲服、戴上面具,他們從田間地頭走上戲&。

  戲&一側,四人組成一支伴奏樂隊,敲打聲吸引着人們駐足觀望。一張幕布隔&&前幕後,斜戴木質臉殼的角色魚貫而出,高亢的唱腔穿透雲雨。

  “穆桂英53歲又出征,只因文廣搶帥印……”鑼鼓聲聲唱詞起,冷定祥掐着聲線來到&前,步調帶動衣裙翩翩,一招一式利落幹練,把穆桂英的剛烈直爽演活……

  千年木面具

  做工精良、表情生動的面具,都是陽戲人一刀一刀雕刻而成,凝聚着無數心血

  午後,斜陽微醺。

  陳家院子老屋,就着門外灑下的日光,冷定祥戴上老花鏡,一刀一錘細細雕刻,白楊木上一張人臉已漸成型。

  幾個月前,冷定祥雕刻的全套32張陽戲面具,被龔灘古鎮以2.4萬元的價格買去收藏。

  “陽戲面具,都是陽戲人一刀一刀手工雕刻的,雕刻技藝代代傳承。”冷定祥身邊,45歲的冉詩成細細聆聽、仔細琢磨。

  身後,陳家院子老屋裏,有一間房常年落鎖,也時常有人&&維護,阻擋時間的啃噬,也阻止世人的遺忘。

  在自家屋頂晾曬了穀子,尋得鑰匙,陳永霞推開房門,搬出兩個箱子。

  鎖開箱啟,全套32張做工精良、表情生動的木質面具,濃縮着千年技藝,代代相傳,在陽光下訴説着光陰的故事。

  箱子底部,陳永霞翻出一張猴子面具,端詳許久。

  “從記事起就有這張面具,(它)比我們任何一個人年紀都要大。”木質面具,經年累月總有損毀,可陳永霞手裏的這張猴子面具,據説已傳承千年。

  和所有陽戲面具一樣,猴子面具由清泉村常見的白楊木製成,製作技藝同樣傳承千年。

  “新鮮白楊樹,砍樹鋸段,反復入水浸泡和晾幹,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摩挲着一張張精美的面具,陳永霞娓娓道來,“然後選取不開裂、無蟲蛀的白楊木,開始雕刻……”

  面具雕刻,並不輕鬆,熟練如陳永霞和冷定祥,也須小心翼翼,“特別是眼睛,一刀不對,就全廢了。”

  全套32張面具,雕刻一張一般耗時6至7天。

  “那還是地裏的活路都不做,安安心心才能雕出來。”年過七旬,冷定祥戲稱自己已從田裏“退休”,可以專心雕刻面具,可年歲漸長,眼睛、手腳已日漸不聽使喚。

  唱、念、做、打樣樣精通,生、旦、凈、醜四種角色任意切換的陳永霞,也是雕刻陽戲面具的能工巧匠,可陳永霞也已近古稀之年。

  還有年過八旬的石茂昌、陳永勝、冉井堯,68歲的楊秀芹……歲月將青絲染成秋霜,也將陽戲的盛世塵封。

  冷落與堅持

  “完整、準確地把祖輩傳授的技藝,毫無保留地教給想學的人”

  不知從何時起,陽戲不再是當地群眾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紅白喜事的熱鬧,更多由現代的演藝團隊充實。

  “一年演不到幾場,一場百多塊錢。”年逾不惑的冉詩成,是戲班裏為數不多的“年輕人”,“打小跟着戲班走村入戶、挑擔幫忙,對陽戲還是喜歡。”

  可更多的年輕人,在生計面前選擇了“摘掉面具”。

  清泉村的陽戲人,平均年齡超過了65歲,年紀最大的已有80多歲。

  陽戲何去何從?

  “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完整、準確地把祖輩傳授的技藝,毫無保留地教給想學的人,而社會和家庭的影響力仍是最好的老師。”如今,陳永霞、冷定祥20歲出頭的孫子陳維志、冷春林,是陽戲最年輕的學徒。

  清泉村的戲班子總是尋找一切機會展示陽戲,哪怕只是幾分鐘的一次亮相。

  一場又一場的展演,他們鍾愛的陽戲開始受到外界關注。

  2007年,酉陽面具陽戲成功躋身首批重慶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名錄。

  2015年,冷定祥代表戲班子首次進京參演陽戲劇目《平叛招親》,把旦角唱到了北京,並獲得“第四屆中國少數民族戲劇匯演”優秀表演獎。

  “我們收集了面具陽戲所有的堂班資料,按非物質文化遺産保護工作的要求進行整理、歸檔,建立了數據庫,在此基礎上邀請專家、學者參加面具陽戲論壇,對其進行研究。”酉陽縣文化館館長陳永勝介紹,2021年,《酉陽土家面具陽戲》入選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項目名錄擴展項目名錄傳統戲劇類,正式成為“國寶”。

  “穆桂英53歲又出征,只因文廣搶帥印……”烏江畔,龔灘古鎮西秦會館,陽戲已成為駐場演出節目。

編輯: 陶玉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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