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野:到生活中去体察剧本和人物
http://www.cflac.org.cn  2007-05-04  作者:高 峰  来源:中国文联网
 

对蓝天野来说,2007年是他的80寿辰,也是中国话剧百年华诞,老先生就在今年迎来了他现实人生和舞台人生的双喜临门。近日,蓝天野应清华大学之邀出席了“舞台风云·话剧百年”活动。回忆起几十年的舞台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对话剧艺术每发感慨则多有真知灼见,蓝天野的演讲给大学生带来了一次接近话剧、体味话剧魅力不可多得的机会。

表演不是“卖俏”

走上话剧舞台,并不是蓝天野起初的人生梦想。年少时的蓝天野喜欢画画,并矢志做一名画家。1944年,他考入国立北平艺专油画系(中央美院前身),想要在这里实现他的艺术理想。时局动荡,战火纷飞,作为唤醒民众的一种方式,话剧却是当时更有直接感召力的艺术。当时的北京,许多学生积极参与话剧的编演,也构成了当时话剧演出的主要力量。刚进入校门的蓝天野因为气质出众,就被同学拉去上台演戏,谁知这一上台就演了几十年。

在中国,话剧是舶来品。学生并非职业演员,与话剧接触的机会又少,当时不成熟的话剧表演常常模仿偶尔看到的外国电影,喜怒哀乐都用一定的程式去表演。在话剧表演之初,蓝天野对这种脱离生活的表演充满了疑惑。

1945年,黄佐临的“苦干剧团”来京演出,这也成了蓝天野认识话剧表演艺术的重要契机。当时蓝天野看的第一部话剧是石挥主演的《大马戏团》。大幕拉开,只见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穿着破旧的长衫走上舞台,这让蓝天野大吃一惊。在他的心目中演员应该都是漂亮的,否则观众去看什么呢?然而不多时,石挥出色的表演就让他了解到自己对表演艺术认识的浅薄。他感悟到,演员就是要去表演生活中各式各样的人物,而不仅仅是“卖俏”而已。第二年,蓝天野在话剧《青春》中得到一个表演农村老更夫的机会。以往这不过是一个逗乐的角色,然而来自解放区文工团的导演却要求他去表演一个富有生活气息的老人。蓝天野就到京郊去体验生活,与村头巷尾的老人攀谈,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记在心里,又去琢磨如何在舞台上呈现出来。这种俯身生活的姿态让他受益匪浅,结果他的表演大获成功,受到了艺术家们的肯定。直到今天,每当说起最值得骄傲的角色表演,蓝天野认为就是这个无名无姓、外号叫“红鼻子”的老更夫。

成功源自修养

建国后,蓝天野调入创建伊始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开始了正式的演艺生涯。在这以后,他对艺术的理解更是日益精进,其中老一辈表演艺术家对他的熏陶依然是重要的部分。开国大典前后,蓝天野在工作上跟金山有些接触,金山演的屈原和觉新早已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角色。其时金山已近中年,身子又开始发福,蓝天野无法从他身上看到那个修长洒脱的屈原和热情俊朗的觉新的影子。他甚至觉得金山不过如此。后来,金山在《保尔·柯察金》中出演十几岁的保尔。舞台上的保尔拿着鱼杆在观众面前钓鱼,他的一举一动活脱脱就是一个俄罗斯少年。这让蓝天野神情恍惚间已经忘记了表演者真实的身份和年龄。这种令人叹服的表演带给蓝天野的震动是巨大的,也让他对表演艺术的理解更加深刻。

前辈艺术家的熏陶和自己的勤于积累让蓝天野认识到,对演员来说,演技固然重要,但这都来自于深厚的文化修养和生活积累。文化修养不仅仅是看几本书这么简单,演员还要将书中所学用来观察生活,观察人物。一个文化修养高的演员又不缺乏观察生活的恒心,才能对生活和人物有透彻的理解。蓝天野回忆起自己演《茶馆》的情形时说,《茶馆》的剧本一经写成,老舍就念给北京人艺的演员们听。剧本念罢,掌声雷动。许多演员争相出演,哪怕是一个小角色也心甘情愿。当时的导演是焦菊隐先生,面对热情高涨的演员他依然没有失去一个优秀导演的冷静。他要求演员们先去体验生活,到生活中寻找剧本当中的人物,观察他们,学习他们,然后“变成”他们。当时的北京仍然保持着老北京的旧貌,城墙尚存,茶馆也遍布京城。他们泡茶馆,逛大街,交朋友。这可不是消遣,而是充满挑战的学习。假如不是这种刻苦的学习,也就不会有《茶馆》后来的成功。

蓝天野对表演艺术的执著追求,使他在表演生涯中大放异彩。他曾先后出演了《茶馆》、《蔡文姬》、《王昭君》、《北京人》等观众耳熟能详的话剧,并随中国电影家代表团、中国戏剧家代表团等到十余个国家和地区进行访问和演出,引起极大轰动。当地媒体盛赞蓝天野的演技“流露着独特的艺术魅力”,“令人拍案叫绝”。

创新立足现实

回顾中国话剧的百年历程,蓝天野认为中国的话剧有自己独有的特点。其一,就是中国的话剧从出现到今天,自始至终与中国发展进步的现实密不可分。比如早期的《黑奴吁天录》就是反映社会问题的,后来抗战时期的街头剧更是与中国的命运休戚相关。当时最流行的剧目是《放下你的鞭子》。演员们化妆成卖艺的到街头演出,班主就以徒弟表演不认真为借口鞭打他们。这时候安排在观众中的演员就大声疾呼:“放下你的鞭子!”,接着观众群情激愤,从而燃起民众救亡图存的热情。这种贴近现实的创作态度让中国话剧的生命力绵延不尽。

蓝天野说,中国话剧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其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中国话剧的开创者李叔同,不仅是戏剧家,还是音乐家和美术家。欧阳予倩则是著名的京剧演员,当时有“南欧北梅”之说,可见欧阳予倩深厚的京剧艺术功力。田汉的《关汉卿》更是文辞优美,他还创作了很多京剧剧目,其国学功底之深厚可见一斑。蓝天野深知民族文化对话剧的巨大影响,他说不仅导演自身要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积淀,演员们也要重视从中国传统艺术,诸如京剧、曲艺中汲取营养。可以说,中国传统文化是话剧取之不尽的艺术宝藏。

1980年,《茶馆》第一次到国外演出,一场演罢,掌声经久不息。《茶馆》通过对三个时代的描绘,深刻反映了中国自戊戌变法后50多年的历史变迁,其中对在北京极具特色的风俗刻画得细致入微,例如遛鸟、泡茶馆;同时又采取了“横断面”的叙述方式,颇具中国传统艺术“写意”的神韵,既贴近现实,又具民族特色。欧洲的评论家说,中国把现实主义话剧又给欧洲带回来了。在欧洲话剧徘徊在十字路口的时候,这种赞扬尤其难得。仅仅发展几十年的中国话剧就让世界刮目相看,无怪乎当地的报纸将《茶馆》看作东方艺术的奇迹。对这种奇迹,蓝天野则明白它的内涵:它就是中国几千年的民族文化在现实土壤中所滋养出的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