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记(外一篇)
http://www.cflac.org.cn    2009-12-04    作者:阿成    来源:中国艺术报

    在海岛的F社区散步,偶然,听说社区组织大家明天去南田洗温泉。正好这几天头脑不爽,有一点疲劳了,便欣然报名,愿意一同前往。自己得给自己放一天假了,老是在写作状态里,如同赌徒总是在牌桌上一样,是一种自己看不起自己的行为,而且也很愚蠢。

    翌日,绝早而起,社区的义务组织者雇来了专车,拉着十几位会生活、会享受的人们,或者刚刚觉悟了,要学会会生活、会享受的人们,直奔南田。

    南田也属三亚市管辖,因此路途并不很远,一个小时左右便可以到达。加上是环岛高速公路,一路上很有速度地过椰林,掠黎寨,竞青山,眺南海,揽青赏绿,颇为惬意。

    尚未及至南田温泉,便远远地嗅到了温泉所特有的秀活之气。南田温泉被当地人称之为“神州第一泉”——当然未必。然而,哪个男人不称自己的恋人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呢?不过,南田温泉并不是旅游点,因此,游人甚少,环境也因此幽静,倘若誉之为海岛度假的圣地,就更加名副其实了。

    南田温泉,大则不大,小则不小,三两温泉,十里春风,一个个环连的碧水温泉,藏在椰林与鲜丽的花树之中。温泉四周,凡石者则为奇石,凡花者则为奇花,石上的镌文,多为醒世缄言,而花上之花,竟开辄千蕊。身置如此浮云碧水之地,恍若世外桃源。温泉之水,池池清澈见底,或深或浅,极为洁净,而且可泡可泳。据介绍,最热的温泉有57℃。老年人下去,仅几分钟,便有脱胎换骨般的舒坦。

    我选择了一个较温和的池子下去,双手搭在池沿上,心安意落,仰头看天,思想停止了,杂念消失了,神融意清,倏忽自失矣——

    在温泉里深度地泡过了,攀上池来,躺在躺椅上,于参差林影、流曳烟岚之中,体味自身的种种愉快与放松感觉,暗想,这一生倘若能天天如此,岂不快哉?难怪人人都想羽化成仙呢。

    我旁边的两位老年妇女,刚刚从香港旅游回来,是东北某市的工人,退休后,工厂给了她们每人6000元去旅游——她们已经转了一大圈了,最后到了这里。一位说,—次,有一个老太太跟她说了一段顺口溜:“好好地玩儿,欢欢地作,一年一万多。”我在旁边乍一听,以为每年旅游要花一万多呢。另一个老太太说,不是,是退休工资一年加起来有一万多。出来旅游这不是乐呵嘛?好好活着吧。

    中午,大家一律不去餐厅,觉得去餐厅会很贵,于是,组织者为大家买了盒饭。还有的男人要了冰镇啤酒,在地无纤尘的户外聚餐,是别一种欢乐啊。

    这一日,普普通通,普通中透着人之一生中的那种难逢的珍贵。

    是为记。    

乡下饭菜

    十五六年之前,我曾去过背荫河,此番是旧地重游。车子到了背荫河边停了下来。先去看看小河。河面依旧不甚宽,仍然是粼粼之波光,从容的流速,潺潺的水响,那种宁静,那种境界,那种别样的风度,让人能进一步地理解“子在川上曰”的深层含义。背荫河的西岸,是一溜卖各种农产品和河产品的当地小贩。他们卖的有菱角、南瓜籽、铜罗鱼、石榴籽儿(一种冷水小鱼),还有俗称“黄瓜香”的红尾巴小鱼,以及各种河蚌肉、河贝肉,等等。全是活的,十分新鲜。观赏之中,想马上就能吃到嘴里。

    在小贩们货摊的斜对过儿,有几家乡下饭馆,我们便选了一家小二楼的进去。真不错,临窗的那个大单间,可以凭窗观河眺山。单间内有一领偌大的火炕,喝高了,可以睡在那里,酒醒了之后再走——店家想得可真周全。

    点菜吧。

    同行者中有一位曾长年下乡工作过的朋友,他会点,一共点了六个菜——六六大顺。他点了一个小笨鸡炖榛蘑粉条子,是真正的小笨鸡。说句笑话,女人是城里的俏,小鸡是乡下的好。所谓笨鸡,就是那种半天也炖不烂的乡下人家自己养的鸡。价格不菲,38元。然后是酱炖石榴籽儿,就是花泥鳅,不用开膛,撒点盐一杀,让它们吐出腹中杂物,用豆油活炒,加大酱,红辣椒,一烹一炖,就行了。奇怪的是,这些石榴籽儿全是母的,而且个个腹中有籽(故称石榴籽儿),那么,公的呢?公的去了哪里?真个河中之谜呀。又点一个干煸大板儿黄。板儿黄类似小白膘子鱼。在温州时,绍国兄请我吃过。他们那地方叫“白灵鬼儿”,东北的“板儿黄”比“白灵鬼”大些,八寸余,野生,扁扁的,一煸,脆脆的,手撕着吃,微辣,有点儿咸,那种感觉是在烤鱼与煸鱼之间,不错,只是芒刺太多,吃的时候不可性急。另一个是炒河蚌肉。这种东西需多放辣椒,不然太腥。也很好吃的。这种东西在60年代是喂鸡的,而今,一盘30元。再就是松花江上名鱼“三花五罗”中的铜罗鱼,俗称鸭嘴子。此鱼头酷似鸭头,肉白而细腻,而且硬硬的,有嚼头,好吃。再一个就是纯东北乡下“产品”蘸酱菜,红红绿绿的一大盆,其中有毛葱、小根儿蒜、黄瓜、干豆腐、婆婆丁,蘸鸡蛋酱吃,或者用干豆腐卷着吃,爽口,开胃。主食是二米饭,也是纯乡下人的饭。另外还有鱼肉粥,酒是乡人自产的野葡萄酒,甜甜的,还行,劲不大,没有那种“土烧”解决问题。

    满满的一大桌子,开造吧(东北话的“造”,就是“吃”)。几个人造得非常香,非常痛快,非常兴奋。于香、痛快、兴奋之中,也有点失落,我们都是农民的子孙,而今,居然把乡下的普通饭菜当成风味来吃,实在是一件值得反省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