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怀臻:发扬昆曲的美学精神
http://www.cflac.org.cn     2008-11-11     作者:郑荣健     来源:中国艺术报

    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口述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2004年起,昆曲青春版《牡丹亭》在海内外掀起了昆曲热,昆曲的继承与创新等话题也引起热议。其中,昆曲剧本的继承、整理与创作引起颇多关注。因为在昆曲600年的发展史上,仍有300多个明清传奇本子可以整理,也有诸如“孟姜女哭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等民间故事可以挖掘;如今,与时代同行的新创剧本又以新的风貌出现,如昆曲《班昭》、《一片桃花红》等。就如何看待当下昆曲剧本的整理与创作,近日记者采访了戏曲剧作家罗怀臻。

    记者:昆曲的文辞很典雅,往往也被视为高雅艺术,您怎么看待它在现代传承中面临的冲击?比如语言上、曲牌上?

    罗怀臻:昆曲原本并不是高雅艺术,在最早时就是流行于勾栏瓦舍的曲种。现在许多人觉得高雅,那是因为古代的文辞已与现代有了隔阂,人们觉得艰深难懂了。当花部兴起,雅部就成为“高雅”了。其实这不是高雅,因为真正的高雅是一种精神境界和文化趣味。那么,我们要传承昆曲,要整理或新编剧目,就有两个思路:一是尽可能地继承传统、运用已高度成熟的艺术表现方式,这里的关键是要有喜怒哀乐,要有活体传承;二是要传承昆曲的美学精神和文人趣味,要传承它的创作方法。昆曲是曲牌体,其创作是有音乐形式的,需要去填词。我们要继承填词的传统,这是底线,否则昆曲就不再是昆曲了;但拿现代短短几个小时的表演来说,我们又不能填套曲,因为一个个曲牌连在一起可以唱几天,不符合当下的欣赏条件。现在的做法,就是“破套存牌”。

    记者:撇开高雅与通俗的问题,单从语言的运用上讲,过分现代的白话文倾向或现代话语的融入,会不会使观众与昆曲间应有的审美距离缺失了,而减少了它独特的魅力?

    罗怀臻:当下的创作要与当下语言相结合,但又尽量不直接用当下的语言,比如网络语言、股票词汇等等,这肯定不能纳入到昆曲里边。但我们必须了解一个事实,以汤显祖的创作为例,“袅情思吹来闲庭院”,汤显祖在填曲牌时,在平仄上也犯了七个平声的大忌,但为什么人们不以此拿来批评呢?因为汤显祖是为了表达情感,他不愿意在表达情感时仍受到格律的限制。实际上,在汤显祖的时代,就有沈汤之争,也就是以沈璟为代表的格律派与以汤显祖为代表的情感派的争议。但文学史最后留下来的,是汤显祖,几乎看不到沈璟。换句话说,文辞和语言形式既不能算是高雅的载体,也不是艺术生命得以延续的理由。对昆曲来说,最重要的是要传达出时代的精神来。正是因为固有的文学样式对时代精神表达上的不足,唐诗之后才有了小令、长短句,进而在字句内容上不断增加和丰富,最后出现元曲和明清小说。这样看来,格律也应该是为表达情感服务的。

    记者:在昆曲发展史上,仍有许多明清传奇本子,相对于新创剧目,有的人觉得,把它们整理出来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了,对此您有何看法?

    罗怀臻:对明清传奇本子的继承姿态,既是继承它的一招一式,更是继承它的审美法则,反映时代的精神。任何一个时代的戏剧,都是对时代精神的传达。像“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的《十五贯》,还有田汉整理的《白蛇传》,它们传达出了时代的特点,就越能跨越时代,成为不同时代的共同语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昆曲,如果代代如前人昆曲,生命活体就趋于死亡。有些人对传统有盲目、情绪化的追崇,这是不对的。如今看来,新创和整理两股劲要并重,其中要有两个结合:一是与当代审美趣味和价值的结合,二是与当代表现功能的结合。昆曲的历史发展和兴衰史证明,昆曲,兴于文人,衰于文人,最后有成为少数人玩品的危险,这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文人理应警醒的。

    记者: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下,如何看待昆曲的保护与传承?

    罗怀臻:我觉得,昆曲是活体的艺术,它不可能有绝对意义的传统,因此必须注入当代人的生命体验。同时,我们也要对传统艺术的传承有全面的认识,去粗取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继承创新。唐代的古文运动要回归传统,其实就是要回归创造的精神,回归的同义词就是解放,如西方的文艺复兴运动。呼唤回归昆曲精神,就是要返归大众,摈弃小众的狭隘,从而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转化为一种群众性的文化运动。从这个角度讲,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风气之下,如何保持包括昆曲在内的民族艺术的发展与创新,进而使一代人留下一代能够传达时代精神的包括昆曲在内的新戏曲作品,这是我们当下要正视的文化命题和应该抱持的文化姿态。

    记者:具体到戏曲特别是昆曲的剧本创作中,您是如何体现这一文化立场的?

    罗怀臻:中国戏曲有着深厚的文化积累,各剧种又具有各自不同的艺术规范。学习传统,遵从规则,了解戏曲的一般规律或熟悉某一剧种的气质技法,这个过程无法省略。随着现代剧场艺术的发展,“综合艺术”的内涵和外延也随着现代表演艺术的舞台科技的进步而不断变化、拓展。因此,戏曲创作既应该是常规的,又是具有某种实验性的。剧作应该适合排演,具有“可操作性”,是一个戏曲剧本而不是其他文学样式,合乎“以歌舞演故事”的戏曲原则;它又应该在讲述故事、传达内涵之外,同时描绘一场演出,提供一种实验,为二度创作、演员表演提供一种施展的可能。昆曲有自身的美学精神和艺术特点。我理想中的昆曲剧作,它应该是能够包含其剧种风格特性的。它是一种背景、一种传统、一种风情与风俗在一出戏剧中的自然流露。此外,剧本应该有一种“双重结构”,即一个“好看”的表层故事、一个传达的“内涵”。就故事来说,题材可以为古今中外,人物可以涉及任何阶层与种族,但必须经过当代人的情感体验,进而转化为最为亲切的世俗故事;内涵则与故事的细节、人物、情境、场面互为关联、表里印证。

中国音乐专刊
中国舞蹈专刊
中国民间文艺专刊
中国书法学报专刊
重大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