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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塔:战斗天使》:好莱坞全球模式崩溃的寓言

时间:2019年02月2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郑 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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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剧照

  试图将另一种媒介形式的艺术作品改编成电影,成为近些年来好莱坞电影维系其“全球霸权”的重要形式,在世界上拥有广泛受众的日本动漫为其提供了重要源泉。从上世纪美国版的《北斗神拳》到近些年斯嘉丽·约翰逊主演的《攻壳机动队》,日本动漫在大银幕上的“美国演绎”吊起或摧毁了无数漫迷与影迷的胃口。除了《明日边缘》等少数成功之作,大多数的好莱坞“漫改电影”似乎乏善可陈,其中成功之作可以说寥寥无几。其原因似乎亦是显见而表面的:漫画中夸张的人物形象与高调风格化的场景很难通过真人演员忠实重现,本来应当充分展示作者创造力与想象力的大银幕就容易沦为混乱的“技术秀场”。

  近期在国内上映的《阿丽塔:战斗天使》似乎也没有从这一“危言耸听”的怪圈中走出来,从它的全球票房陷入困局来看则可见一斑。该片的监制兼编剧詹姆斯·卡梅隆曾经具有超越时代的眼光,以开创先河的CG特效运用赢得了当之无愧的“卡神”头衔,《泰坦尼克号》《阿凡达》等影片领一时风气之先,《阿丽塔》也似乎印证了他欲再次强化这一“人设”的野心——阿丽塔的角色模型有超过13.2万根头发、2000根眉毛、480根睫毛,脸和耳朵上有近50万根绒毛,眼睛由将近900万像素组成,全片的总渲染时长超过4亿小时……影片的技术含金量印证了好莱坞“怪兽”般的工业水准。因此,为了能够让观众感受到这种举世无双的匠意呈现,卡梅隆和导演在多个场合强调观众应该选择在杜比影院观看此片。不过,拿笔者观影的上海徐家汇中心区某影院来说,这部影片的RealD、Onyx、IMAX、4DX等放映制式一应俱全,但就是没有卡梅隆“钦点”的杜比影厅。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技术主义至上的创作中,“卡神”确实再次用不可思议的银幕效果创造了似乎只有在好莱坞才能完成的梦境神话。

  但是,在技术上的极致追求若是以让渡影片的主旨内核为代价,再惊奇的感官体验也都会沦为肤浅的奇技淫巧。以《阿丽塔》来说,影片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小女孩在家庭的帮助下得到成长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父亲”依德医生与阿丽塔之间相互指引、相互“治愈”,终使曾经有丧女之痛的依德医生得以慰藉,阿丽塔也在他的帮助下成长为最强的“战斗天使”。并且,她的男友雨果也成为带领她领略人间社会的最佳伴侣。需知,在漫画原作《铳梦》之中,依德医生并没有家庭,其另一身份“赏金猎人”也并非因对女儿的愧疚而获得。虽说影片在场景设计上很大程度还原了漫画原作的风格,但是在叙事之中却处处与原作大相径庭。电影中的废墟城完全没有营造出衰败的末日氛围——这使得人们热切向往天空之城“撒冷”的理由很不充分,影片对女主人公的身份危机、“赛博身体”与人类神经网的连接、“人机恋”的可能性、科技发展与废土景观的关系等等很多问题都避而不谈。这样看,这部电影不过是一个包裹着“赛博朋克”外衣的家庭情节剧,原作到电影的媒介跨越不啻为从终极思考到心灵鸡汤的彻底沦落。

  当然,以“卡神”之老练,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种通过降低接受层次的再度创作将对影片内涵产生伤害,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种老调重弹的价值观念表达是值得用任何代价来换取的。在近些年许多好莱坞科幻电影中,虽然也曾经对科技进步带来的危机进行过有限思考(如《机械公敌》《鹰眼》等),但是片中的科技威胁往往依靠主人公们在亲情、博爱、信任等价值观念的指引下展开协作就可以毫无悬念地解除。在这些影片中,高度发达的科技并不是不假思索的原罪,它们往往只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或者错误的发展方向所利用,而“人性”的光辉最终将战胜一切威胁。这部影片里,阿丽塔通过“机动球”比赛获得前往天空之城的资格,关乎其为男友雨果复仇的动机,而原作中以比赛来对自我身份执著探询的目的则在影片中被完全无视了——影片中的她对其他选手痛下杀手只能被解释为其机甲身躯的战斗本能以及爱情。我们不难由此联想到美国曾经通过科技赢得冷战、获得全球霸权的历史,这种冷战思维至今未能破除。因此,好莱坞电影的意识形态不允许对科技发展进行质疑与反思,而且这种思维定势愈来愈僵化。影片中人们谈到高端的“火联科技”时那一脸狂妄、骄傲与憧憬的表情,就是明证。

  这种故事情节与思想内涵中的龃龉究竟为何会出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谈到《阿丽塔》作为“漫改电影”的基本属性。木城雪户的原作《铳梦》在上世纪90年代的日本出现,与其社会历史背景紧密相关。且不说《铳梦》的整体基调十分阴郁,单就其在废墟城——天空之城对立之外不惜笔墨地对太阳系中的“星际政治关系”大篇幅的描写,就能够知道作者着笔于这个失去记忆的少女主人公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隐喻与反思了当时战后日本在国际社会中的尴尬处境:所谓的“非正常国家”状态。彼时,《攻壳机动队》《阿基拉》《新世纪福音战士》等“赛博朋克”漫画作品与之都具有差不多相近的母题:主人公被迫陷入某种巨大的阴谋之中,并试图凭借一己之力将之摧毁。然而,当它们都被改编为好莱坞电影时,这种架构的照搬与嵌套则会显得极不自然,因为美国恰恰是这些作品中所蕴藏的危机、焦虑与彷徨的现实来源。

  我们当然应该理解电影创作者在改编过程中对原作品进行割舍、扬弃与添加,以保证电影作品完整性的真实用意。且看,卡梅隆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这个电影不是给漫画爱好者看的,我们不是为了漫画所做的电影。”但是,反观这部影片在日本的发行,却可以看见制作方在多个场合请来漫画原著作者木城雪户站台,并由他亲口告诉日本观众:“这部影片适合漫画迷观看。”木城甚至专门为该片手绘了一版海报。可以看出,好莱坞电影制作者把征服全球市场的野心放在首位,在票房资本利益面前,没有不能变通与妥协的内容。不过,全球市场对于好莱坞电影的拖累也是显见的,如今《阿丽塔》在北美本土市场的失败已成定局,卡梅隆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亚洲,冀望能够守住盈利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愿笔者产生的种种“偏见”,是因为没能遵循卡梅隆要求在杜比影厅观影而导致的。毕竟这次标榜技术至上的创作,或许需要通过更为理性与机械的技术热忱才能感知得到。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光启青年学者、上海市晨光学者)

(编辑: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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