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连元:只要人类还说话,评书就不会衰亡
发布时间:2011-11-30

  评书艺术之所以能够传承两三千年而不衰,这与评书自身所具有的特点紧密相关,那就是评书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地改变和完善,无论是从演播技巧,还是演说内容都是如此。  

田连元在表演  董大汗 摄

  他生逢乱世,经历战争,当过难民;

  他经历“文革”,罢官挨斗,下乡务农,穷困潦倒;

  他第一个把长篇评书搬上电视屏幕,开设栏目,获得成功;

  他第一个走进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俄罗斯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传授中国评书艺术;

  ……

  他就是中国评书界的常青树、第九次全国文会代表、著名评书表演艺术家田连元。

  1941年农历十月二十八,在吉林省长春市四马路一座破旧的木板楼上,伴着一声啼哭,田连元来到了这个世上。由于家里前两辈都是以说书为业,所以打小田连元就被父亲寄予传承说书技艺的厚望。“小时候,除了听父亲说书,还会被父亲带去书场听书,说要先培养感觉。每天晚上听完书和父亲一起回家,走到家门口,一般都不敲门,只要一声‘哇咿呀……’母亲就知道我们回来了,马上来给我们开门。”

  随着年岁的增长,除了听书,父亲逐渐开始教田连元唱一些小段儿,田连元学会了,偶尔会在家中唱一唱,没想到,16岁那年到了林西,父亲却要求田连元上台去唱。“正式开书之前,父亲向观众介绍说,‘先让孩子给大家唱一段,请各位多多捧场。’那天我坐在台上,身旁,父亲抱着三弦等候着给我伴奏。我用表面的镇静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意乱。我效仿着老先生开书前坐在台上的那种平静自然,成竹在胸的样子,实际我心里在暗察着台下有几位观众——共有9位,其实应该是10位,因为有一位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出去了,一会儿又进来,他只能算个未知数。我心里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我也得说,这是我迈上专业的第一步,说好说坏听天由命。”田连元说,如今他虽然想不起来当时是如何说的,但有一处说错却记得格外清楚,那就是罗氏兄弟打抱不平,打死官军闯下大祸的时候,官府中人调集队伍,捉拿肇事者:“传令官手持令箭,只见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令字。”说出这一句以后,田连元马上意识到说错了,“‘斗大的令字’,那令箭应该有半拉门那么大了。但话已出口,无法挽回,更何况下面的观众有减无增,不断地“抽签”走人……我的一场书说下来之后,台下还剩6个人。”说完这场书的田连元虽觉得如释重负,但他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干不了这一行。于是改行的想法顿时在心中萌生。

  田连元把改行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回答得很干脆:“那你干什么去?”一句话问住了田连元,他无言以对,心里在反思:“我能干什么?我一无所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小学都没上完,我真的无路可走。”即便如此,田连元还是想寻找自己能走得通的路。就在这个时候,田连元想到一个人,他就是父亲的师父马立元。一年前,田连元还在天津市的时候,曾看到报纸上有一条“中国戏曲学校”的招生广告。“从年龄学历上看,我有希望前去一拼”,他提笔给马先生写了一封信,说明他是其徒弟田庆瑞的儿子,应叫他为师爷,他想考戏曲学校,希望能得到马立元的帮助。没多久,北京那边来了一封信,田连元想着内容定应该是让他去北京考试。可打开一看,不是马立元的亲笔,而是其女儿写给田连元父亲的一封信,信中说:“马老于今年夏季突发脑溢血不幸身亡,全家为此悲痛万分,如今丧事刚刚办完,全家正准备带其骨灰返回原籍河北盐山下葬。”马立元的突然去世,使田连元十分悲痛,也十分意外,同时也让他的一个美梦也随之破灭了……

  然而田连元并没有因此放下改行的想法。他想,此路不通,尚有别路。不信自己就非得说书。后来田连元把自己的想法向一位好朋友说起,对方表示愿意帮他寻找出路。后来这位朋友介绍田连元去天津人民艺术剧院歌舞团,而且可以免试专业,到团里来试用一年,即可转正,试用期每月工资33.6元,如能行,即可来团报到。田连元一听,非常激动,满怀喜悦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亲。“没想到父亲说‘每月33.6元,够你自己的生活费了,可家里人呢?’听完这话,我顿时哑口无言。那时我才明白,自己的事业和前途是和家庭的整个前途连在一起,我的前途即家庭的前途,我的事业即全家的事业。想到这些,改行的想法又一次作罢。”

  改行的愿望一次次“破灭”后,田连元觉得自己或许这一生终究是要与评书为伴,于是他抛开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评书之中。从《林海雪原》《铁道游击队》《敌后武工队》《红岩》《追车会电》《欧阳海之歌》等新书,到《杨家将》《刘秀传》《楚汉之争》《水浒传》《隋唐演义》等传统书,田连元一步一步地实现了他在评书事业上的追求,成为一代评书大家。

  每当有记者问田连元,电视中评书联播节目日渐稀少是不是意味着评书艺术的衰败?田连元总是会这样说:“只要人类还说话,评书艺术就不会衰亡。看什么事情既要看它的过去,也要看它的现在,这样才能知道它的将来。”在田连元看来,讲故事、听故事是中国人古来已久的爱好,人一出生接触到的第一种文艺形式就是听故事。

  田连元说,评书艺术之所以能够传承两三千年而不衰,这与评书自身所具有的特点紧密相关,那就是评书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地改变和完善,无论是从演播技巧,还是演说内容都是如此。早些年,有广播了,评书走进了广播电台,出现了广播评书;有电视了,评书又走进电视,出现了电视评书、电视书场;如今网络非常盛行,评书也走进了网络,出现了网络评书;最近又有了动漫评书……在他看来,有什么样的传播方式就会有什么形式的评书。

  说起动漫评书田连元格外感慨,他说自己播讲的《海青天》《隋唐演义》等都被改编成了动漫评书。“动漫评书将评书演员的语言与动漫画面有机结合,是一种新的艺术表现形式。”田连元表示,现在有很多讲故事的电视栏目,比如《王刚讲故事》《牛群讲故事》《巩汉林讲故事》等等,他们在讲故事的同时,配上电视台录制的画面,把故事的场面立体呈现在观众眼前,让观众既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又可以产生个人联想的效果,这是评书艺术特有的一种表现形式。很多电视台主持人手拿折扇,张嘴以“话说”开头,“且听下回分解”结尾,这都借鉴了评书艺术的表演形式。所有这一切都表明,评书在新时代,在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不仅不会消亡,而且会以各种全新的形式向观众展示它的新姿。

  说了一辈子评书的田连元对评书有这么一种理解和感悟:说评书看似非常简单但又十分复杂。说简单,只要能把故事讲明白,人物记得住,说得清楚就行了。说复杂,作为一个评书演员,要下一辈子功夫,做一辈子学生,保持永远学习的劲头和毅力。否则,自己不明白就没法说给别人听。

  田连元说,一个好的说书艺人,要博览群书,博古通今,要懂得方方面面的知识,尤其是说一些传统书目,一定要有深厚的传统历史文化知识积淀。演员说不明白,观众听了就更糊涂,自然就不会喜欢。“评书是一个人的艺术,站在台上演员就是一个艺术整体,你的声音、气质、感觉、形体,对观众都有着直接影响。观众只看你一个人在台上表演,凭什么就看你一个人,这就是你的艺术魅力,形成这种艺术魅力就需要你反复实践和锻炼。要想成为一名好的评书演员,还要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事业。要有安于清贫、耐得住寂寞的精神,没有这种热情和渴望,就别干这个。曲艺界常有人说,别的曲种学不了那就去说评书吧,讲故事简单,其实别的不行讲故事更不行。毫不夸张地说,一个评书演员可以当影视演员,但影视演员不一定当得了评书演员。”反观自己,田连元谦虚地说:“上面所说的这些是一种要求,并不代表我做到了,我现在几乎每天都坚持练功,朝这个目标努力,不断完善自己。”

  谈及评书的今后发展,田连元认为最迫切的任务是赶紧构建评书艺术的表演理论。在他看来,以前一个师父带一个徒弟口传心授的人才培养模式已经不适合现在学校的集体授课要求,这就需要评书有自己独特的表演理论,这些还有待于我们在实践中不断总结。此外,评书人才要从小开始培养,只有形成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这么一个完整的教育链条,才能培养出好的评书人才。

  采访结束时,田连元向记者感叹:“信不信由你,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带了任务的,为农、为工、为兵、为商、为官、为艺等等,而我的任务就是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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