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墻內的餃子餐和心靈宴——除夕夜探訪北京市強制隔離戒毒所

    新華社北京1月24日電 題：高墻內的餃子餐和心靈宴——除夕夜探訪北京市強制隔離戒毒所

　　新華社記者駱國駿、魯暢、孟菁

　　除夕夜，記者如約探訪了北京市強制隔離戒毒所。“嘀——”，隨著一聲警鈴，厚重的鐵門緩緩開啟。在接受測溫槍檢測無異常後，記者隨同副所長朱志偉進入戒毒所。

    1月24日，朱志偉（左）與護士一起去查房。  新華社發（彭子洋 攝）

　　一級警督朱志偉有著多重身份：既是監管民警，又是善于毒癮治療的精神科主任醫師，也是戒毒者眼中以詩感化、重塑心靈的人生導師。是夜，記者見證了朱志偉和同事們與戒毒者之間的一場“特殊陪伴”。

　　已到晚餐時間，朱志偉帶記者來到戒室餐廳，將近50名女性戒毒者統一著裝排列有序安靜用餐。今天晚餐的主食是牛肉餃子加臘八蒜，餐廳裏彌漫著肉香和蒜香，監管民警們還不時給大家的盤裏添上些肉餃子。

    1月24日，朱志偉（右二）詢問戒毒者的康復情況。  新華社發（彭子洋 攝）

　　北京市強制隔離戒毒所位于京城東五環外，這裏收押了260多名戒毒者，聳立的灰色高墻令他們與自由生活、節日團聚隔絕。朱志偉説：“這些強制戒毒人員既是違法者又是受害者，更是患有醫學上認定為慢性復發性腦病的特殊病人，對他們的治療絕非易事。”

　　節日的虧欠

　　除夕夜餃子餐後，在戒毒所二層電教室內，一場由朱志偉主持的“心靈宴”——詩歌朗誦及故事分享會開始了。兩名女戒毒者、三名男戒毒者相對而坐，手中捧著由朱志偉創作的詩歌散文集，一首《節日的虧欠》在戒毒者小郭朗誦聲中娓娓道來……

    1月24日，朱志偉（右）和同事在查看戒毒者的資料。 新華社發（彭子洋 攝）

　　“六月的第三個星期天 那是對父親的虧欠 我沉默又嚴厲的父親啊 我真的不忍看到 是不爭氣的兒子 讓你的白發在鬢間 已如霜染……”詩歌段落朗誦完，情緒有些激動的小郭講述起父親得知他因吸毒被拘，連夜和母親、爺爺趕來北京看他的場景，“平時和父親交流較少，他見到我時淚流滿面，我才意識到對父親的虧欠……”

　　這場以“家”為主題的分享會通過電教室向每一個監室直播，在這個特殊的節日裏，朱志偉通過專業的“敘事療法”讓戒毒者們在故事分享中找尋自我，反思自己在家庭關係、朋友交往中遇到的問題。“通過這種直抵心靈、撫慰心靈的方式，激發戒毒者心中的正能量，主動尋找改變的動機。”朱志偉説。

　　曾經當過7年精神科醫生，為圓警察夢，朱志偉1999年加入公安隊伍，2003年加入北京市強制隔離戒毒所。既是監管民警又是醫生，她在警服與白大褂中切換著“身份”。

    朱志偉（中）給戒毒者分發花生、瓜子和水果。  新華社發（彭子洋 攝）

　　幾天前，一位因吸食冰毒導致抑鬱症的戒毒者剛被收治入所。朱志偉例行查房發現，剛進來時她情緒狀態非常不好，便給她開了抗抑鬱的藥物進行幹預治療。“今天是除夕，我很擔心她的情緒會再有波動。”朱志偉一邊説，一邊細心觀察，看到她與其他戒毒者正常交流，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真正的脫毒

　　從醫學院畢業到從事精神障礙治療及戒毒工作，20多年來，朱志偉更多地把戒毒者當作“特殊的病人”。“他們之中有的因為吸毒患上多種疾病，有的患上精神障礙，有的甚至染上艾滋病。”朱志偉説，“對于戒毒者，我一天都沒有放棄治療和幫助。”

    1月24日，朱志偉（右二）在詩歌座談會上，與戒毒者一起討論詩歌。  新華社發（彭子洋 攝）

　　20歲出頭的小月曾在不同的戒毒機構嘗試過27次戒毒治療，家人徹底失望，但朱志偉有不同看法：“通過精神檢查、文字和繪畫分析及既往病史研究，小月受到兩種毒品交叉影響的副作用，已經被幻覺、妄想等精神症狀困擾。”朱志偉決定用藥物治療的方式控制小月的病情。

　　然而，小月抗拒治療、拒絕服藥，還以頭撞墻試圖自殺。心細的朱志偉觀察到她喜歡喝湯，就把藥磨碎放到湯裏，看著她喝下去……漸漸地，經歷初到戒毒所的20天，小月恢復了正常，並在朱志偉的勸説下，促成父親與她的“和解”。“朱所長治好了我的病，我從小就沒有媽媽，朱所長就是我的媽媽。”小月動情地説。

　　心毒難戒，朱志偉就在不停地尋找“心藥”。在戒毒所的活動室，三名戒毒者發揮各自特長：有的在精細地雕著葫蘆，有的正在為戒毒所創作歌曲，還有的正在設計報紙版面，“醞釀”最新一期的戒毒所內部報紙……

　　“戒毒者有自我展示的機會才能重建自信，才能在回歸社會後不再做旁觀者和弱者，實現真正的脫毒。”朱志偉説，強制隔離戒毒所獨有的一整套新型毒品戒毒模式與係統治療方法，被國際禁毒署譽為“亞洲最好”，她還把剛剛興起的音樂治療技術融入整體治療方案，創建“打擊樂治療女性苯丙胺依賴者”的治療新方法，對改善吸毒人員強迫、抑鬱、焦慮等症狀效果明顯。

　　持久的“戰鬥”

    1月24日，朱志偉（左）與護士一起去查房。 新華社發 彭子洋 攝 

　　在戒毒所內的文化廣場中心，橄欖葉帆船雕塑是北京戒毒的標誌，寓意橄欖葉之舟在海浪中前行，承載美好未來，引導迷途之人重回正道。

　　作為橄欖葉的“綠色使者”，朱志偉穿上警服時，正是“搖頭丸”“冰毒”等一批新型毒品登場之際，很多年輕人抱著“玩一玩”的心態，就此深陷毒癮。近年來，新型毒品成癮者日趨增加，朱志偉説，對于新型毒品依賴者的心癮目前沒有藥物治療，只有從心理治療尋找突破，“毒品是整個社會的共同敵人，不管是禁毒還是戒毒，都是持久的‘戰鬥’”。

　　國家禁毒辦去年發布的《2018年中國毒品形勢報告》顯示，我國新發現吸毒人員同比減少26.6%，其中35歲以下人員同比下降31%。有30個省區市涉毒違法犯罪人員中未成年人所佔比例下降，青少年毒品預防教育成效繼續得到鞏固。在北京，涉毒群體聚集問題持續好轉，毒品供應出現“斷糧效應”。

　　朱志偉説，從事戒毒工作，最讓人欣慰的是戒毒者走出戒毒所後不再復吸。“從所裏走出去的戒毒人員，最長有16年沒有復吸，經歷過心理治療的戒毒人員均有著較高操守率。”

　　“回家 回家 每一日都霞光滿天 回家 回家 每一夜都花好月圓……”這個除夕，不少戒毒人員都讀著朱志偉創作的詩歌找尋心靈的慰藉。這個除夕，朱志偉用她的專業精神堅守一線，“在這裏，我能夠實現理想，救助更多的人”。（參與採寫：夏子麟、彭子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