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光漫過淮水之畔,三汊河國家濕地公園內,一群白鷺掠過水面,翅尖劃破薄霧,落在不遠處一片崗地的草叢間。
這處崗地是安徽蚌埠雙墩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核心區。歷時8年籌建,2025年6月,雙墩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正式掛牌,向公眾揭示了深埋數千年之久的淮河流域早期文明曙光。

雙墩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航拍。高大偉 攝
文啟雙墩
走進公園內的雙墩遺址博物館史前聚落展區,一幅“飯稻羹魚”的遠古生活圖景躍然眼前:先民們依水而居,用蚌殼、石頭、骨角磨制工具,將陶土燒製成碗、缽、罐,搭建起幹欄式建築,在崗地上晾曬漁獲、追逐鹿群……這是考古人員通過出土遺跡和環境考古復原出的日常生活場景。
“雙墩遺址最有價值的發現之一,是它完整呈現了一個早期定居聚落。”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安徽工作隊負責人張東説。
雙墩遺址於1985年全國第二次文物普查時被發現,出土了大量具有鮮明特徵的陶器、石器、骨角蚌器等。這裡還發現了儲藏坑與露天火灶,儲藏坑內壁有明顯的夯打痕跡,裏面還殘留着稻殼和菱角的遺存。考古分析發現,雙墩文化時期已經形成“稻黍混作”的農業模式。
外紅裏黑的夾蚌陶在雙墩最為常見。“這是雙墩人創造性的發明,閃耀着史前科技之光。”張東介紹,先民就地取材,在陶土中摻入蚌殼碎屑,具有良好的高溫導熱性,內壁採用滲碳技術,起到良好的防滲作用。
雙墩人還根據器物用途調配陶土用料,比如炊食器普遍採用夾蚌陶,盛儲器用夾雲母陶提升美觀度、盛食器用夾炭陶輕盈便攜。這些“複合工藝”和功能化設計理念,在同時期其他文化中不多見。
刻畫美好
在雙墩遺址博物館核心展區,陶塑雕題紋面人頭像靜靜陳列於聚光燈下。這尊高僅6.3厘米、寬6.5厘米的陶塑人像,通體泛着點點光澤。這類富含多種雲母和石英顆粒的夾雲母陶,在新石器時代陶器中非常罕見。
1986年發掘時,陶塑雕題紋面人頭像從紅燒土堆積中出土,是我國已知最早的陶塑人像之一。人像頭部橢圓,五官清晰,眉骨突出,雙眼圓睜,鼻微翹,人頭像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弧度,被譽為“七千年前的微笑”。

雙墩遺址出土的陶塑雕紋面人頭像。(雙墩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處供圖)
“每次與它對視,都能感受到先民們的溫度。”張東凝視着這件鎮館之寶,“它的表情不是程式化的,眼角微揚的細節裏藏着微妙的情緒。”與同時期仰韶文化、馬家浜文化等相比,雙墩的陶塑人像更注重眉目刻畫。
雙墩人刻畫自我,也刻畫生活。遺址出土的600余件陶器上的刻畫符號引人駐足。一枚符號形似正在行走的豬,可分辨出尖嘴和脊背上豎立的鬃毛;另一枚符號用簡單線條勾畫出魚的形狀,周圍有漁網。“雙墩人在器物底部留下或單獨、或組合的符號,涵蓋動物、植物、自然景觀與生産生活場景,構成雙墩遺址特有的文化內涵。”張東説。
在互動展區,游客們正在用手指在電子屏上臨摹符號、猜測含義。“每個人都可以表達自己對符號的解讀,每一次觸碰都好像嘗試與先民對話。”游客何女士説。
“根據目前考古發現,雙墩的刻畫符號是繼賈湖刻畫符號之後,淮河流域最具代表性的刻畫符號,兩者共同構成了淮河流域史前刻畫符號的系統,在當時處於領先地位。”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王巍説。

這是雙墩博物館內展出的一件三葉花瓣形刻劃符號。(雙墩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處供圖)
古國余韻
遺址公園內,兩座9米多高的封土堆格外醒目,“雙墩”也是由此得名。“一處遺址公園擁有兩處國保單位,這在全國並不多見。”張東介紹,2006年至2008年的考古發掘證實,這裡是春秋鐘離國國君柏的墓葬所在地,出土青銅器上的“童麗”銘文,不僅印證了史籍中鐘離國的存在,更揭開了這個記載寥寥的古國面紗。

雙墩遺址博物館內展示的春秋鐘離國國君墓出土陶器。陳昂 攝
墓坑內18座象徵山川的土丘、20條輻射狀五色土帶與千余陶土偶,構成“象天法地”的墓葬結構,彰顯出先秦時期淮河中游獨特的葬俗與宇宙觀。
“墓頂放射線與雙墩陶器符號驚人相似,可見淮夷族群的宇宙觀從史前到春秋一脈相承。”雙墩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處副主任陳卓説,鐘離國葬儀融合周禮與淮俗,成為研究淮河文明演進的關鍵節點。
如今,多媒體展廳裏的VR技術,讓觀眾得以“走進”天宇般的葬儀場景。“我們要構建完整的文明敘事,而非單純展示文物,用多元展陳喚醒古老文明。” 陳卓説。
“從前只當是‘二郎神擔山’的傳説,哪想腳下藏着我們雙墩人的‘家底’。”雙墩村村民姚運標説。姚運標如今是遺址公園的工作人員,負責園內基礎設施維護巡檢。村裏不少村民也和他一樣參與到遺址公園建設中。
據蚌埠市副市長吳永彬介紹,目前已建成雙墩遺址發掘區8500平方米保護大棚,完成墓葬保護展示修繕及21800平方米保護展示工程,實現了對遺址自然與歷史環境風貌的協同保護,重現原生環境風貌。
當白鷺再次掠過崗地,正在巡檢的姚運標駐足凝望,“水鳥落在先民住過的地方停留,就像在替老祖宗守着這片崗地。”這也是他心中最美的景致。
策劃:孫聞、李歡
記者:劉美子
海報製作:李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