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開車走屯湯公路,過南塘不久,就可見路邊矗立一大廣告牌,畫面裏是一群皮毛黑白相間的豬,模樣歡勢,表情生動,頗有喜感,像是對過往的人們&&歡迎。
車行不久,再一看,到藍田了。
此藍田與唐詩裏的“藍田日暖玉生煙”完全是兩碼事,它是花豬之鄉,與外省的寧鄉、樂安、樂平齊名的。
嘗嘗地道藍田花豬的滋味不是難事。有朋友在藍田呀,還是養豬戶,蹭一頓又何妨?
於是六七個人“組團”前往。一路歡歌笑語,有人打趣:不會殺一頭豬等我們吧?

藍田風光 藍田鎮供圖
朋友家在藍田街上,一進門,就聞到肉香從廚房裏嫋嫋而出。柴灶上有一口生鐵大鍋,鍋蓋掀開,足足有半鍋肉,油光閃亮,醬紅醇厚。
有一位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叉了一塊放進嘴裏,燙得嗷嗷叫,上下唇全是油。他還不忘幽默:為了這塊肉,三天沒動葷了。
朋友很實誠,招待很豐盛,七碗八碟,硬菜居多。肉是用大缽子盛着端上來的,裏面還有雷筍,是朋友早晨從竹林裏拔來的。朋友説,筍吸油,肉潤筍,絕配!
朋友當場念起了蘇東坡的詩: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
弄得大家好像是儒雅俊逸之士了,可一個個的吃相似乎不那麼好看,箸爭筷搶的,目標都是那缽裏的肉。
我本是嗜筍人,此時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吃肉,欲罷不能。
燒好的藍田花豬肉,一點土腥味沒有,其香無比,肥的入口粘滑不膩,瘦的嚼勁十足不柴。
朋友顯然要控制節奏,於是慢條斯理地説起了藍田花豬的前世今生。
相傳居住藍田的祖先——山越人,用弓箭、木制的捕獸籠和毛竹製成的吊弓狩獵,將捕到的野豬關在木柵欄裏養起來,經過長期訓養,逐漸成為藍田花豬。

藍田花豬 縣委宣傳部供圖
它體形較小,毛色黑白相間,花的形狀有“大花”“小花”“馬鞍花”“兩頭烏”“烏雲蓋雪”等。
“什麼叫烏雲蓋雪?”有人問。
“身體上半部全為黑色,胸腹以下為白色。”
“你家現在還在養嗎?”
朋友笑着擺擺手:早不幹了。要養好藍田花豬,得要有耐心和時間。
市場上經常見到的普通白豬一個月能長四五十斤,不到半年就能出欄了。而花豬生長周期慢,一個月才長十斤左右,出欄得要十五個月,並且對飼料要求高,得要蔬菜和純天然的五穀伺候着,甚至還要喂些山裏的中草藥,讓其健健康康地長。
朋友在城裏開了個店,從事商貿活動,西裝領帶皮鞋,哪有時間照料一群豬呢?
好在藍田花豬已成為珍貴的地理標誌性豬種,已然品牌,當地有不少人在養。
此時此地,我們説説笑笑間,一缽肉所剩無幾,有人用肉湯拌白米飯吃,説是天下最好的肉鹵飯。
結束時,大家想去親眼看看欄中的藍田花豬。朋友説已經沒有養在家裏豬圈的了,都在山谷洼裏,上午剛下雨,路不好走,改日天晴去吧。
它們可是“運動型”的,得要在山間野外放養,讓其奔跑撒歡,自由自在,這樣才體形漂亮,被稱為“豬中模特”。
如此,方能肥瘦適中,肉質鮮美。
我是見過的,是在休寧率水邊的一個山谷裏,那天空氣清新,我長長地深呼吸,然後就鉚足了勁,在一片寂靜中大喝一聲。本想回應到雞鳴犬吠,卻喚來一陣陣“嗷嗷”聲。一群大大小小的“八戒”後代不知從哪個旮旯裏涌出,揚着蹄子,歡快着朝山上的林子裏奔去,它們的臉與其他豬不一樣,呈獅頭與馬臉狀,額頭上還帶有頗具滄桑感的褶皺。我相當驚愕:這夥半野半家的畜生是誰豢(huàn)養的?
當地村民告訴我:這是藍田花豬,幼崽時從藍田捉來的。
臨走時,我托朋友給我買一隻蘭花火腿。
朋友笑着説:價格不菲啊!
還能貴到哪去?我篤信:一年裏,一個有徽州遺風的家庭,要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得要有一隻火腿加持。

蘭花火腿 谷慶江 攝
當然要蘭花火腿,因為它來自藍田花豬。此地火腿的腌制,有悠久歷史,從宋代就開始了,近水樓&先得月嘛!

藍田花豬肉 衣錦還鄉
肉色紅潤、皮薄結實、其味鹹鮮、蹄心飽滿、形同琵琶、身披綠袍(充分發酵的呈現)……
鑒別它的質地,只需一根竹籤,在火腿上中下三個部位戳下,都有香氣便是上品,謂之“三簽香”。
於我而言,燉無疑是第一種吃法。
最簡易的操作就是燉冬瓜、燉蘿蔔,屬初級版。
取火腿一方,切成若干塊狀,文火砂鍋,燉得沸騰香味出,然後入冬瓜蘿蔔半個時辰便可。
這段時間,你盡可放手做其他事:洗衣、看會兒電視、舞弄一段文字……頂多往鍋裏續次把水而已。
升級版則是火腿燉茶筍老黃瓜了。
茶筍最好是春天的雷筍腌制的,需事先泡一泡去其鹹。
老黃瓜鮮活水靈,特別是菜農提籃來賣的,早晨瓜上還沾着晶瑩的露水,分明是自家菜園剛摘來的。
黃瓜刨皮去瓤,段狀入,僅半小時,身段就軟塌灌湯卻不乏清爽,有田園味。火腿倒成了配角,提鮮調香而已。
也可加兩段豬筒骨進去,要拉拉扯扯着不少瘦肉的那種。
頂級版的就是燉甲魚燉海參燉石雞了,這得要烹飪高手來操持。
蒸火腿也是頗受歡迎的一道家常菜,最好嫩嫩的筍衣墊底;顆粒飽滿的大青豆,千張、豆腐亦可。
火腿切成絲或片炒辣椒膾炙人口,下飯。青辣椒紅火腿,最好用細白瓷盤子盛着。
一隻蘭花火腿吃到最後,只剩一個蹄腕了。骨大皮厚,食之費勁,棄之可惜,價值往往被嚴重低估。
總有客人不請自來。窘急中,取下意欲湊一個菜。模樣已形同枯槁,砉(huā)的一聲剁開,香氣裊出,讓人喜出望外。
真正的陳年老味,歲月造就。
切幾段藕進去一起燉。兩個時辰,蹄腕金黃微軟;藕節糯軟,幾近酥爛。客人連連吃喝數碗而不能停,大呼小叫:好吃好吃!&&這是第一次品嘗如此美味。
我笑曰:這可是大名鼎鼎的蘭花火腿,精華全在裏面了。
蘭花火腿,這名字起得真好。
作者:許若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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