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醬都是自製的,程序挺繁瑣的,日頭好的時候,在鄉村裏舉目可見曬醬的大缸,醬在缸裏靜靜發酵,空氣裏氤氳着鹹香的氣息。雜醬做好了可以吃好幾個月,有的人家頓頓都離不開。
雜醬一個“雜”字,明白地&&了徽州雜醬具有很強的包容性。
來者不拒,葷素諸味,它是百搭的。
徽州的雜醬,大抵用過這樣幾個版本:
高級版雜醬:豬肉丁或火腿丁、冬筍丁、豆腐幹丁,還可加少許幹蝦米等;
中級版雜醬:豬肉丁、豆腐幹丁、幹筍丁、茭白丁、胡蘿蔔丁等;
低級版雜醬:豆腐幹丁、毛豆、白蘿蔔丁等。
其實,從膾炙人口的角度看,沒有高中低之分。全素的雜醬,只要醬地道,配置的食材好,一樣能夠“打個巴掌都不放”(休寧方言,好吃)。
譬如白蘿蔔,要那種上承天露、下接地氣循時節而長的,有淡淡的甜或苦味,初冬打過霜的最好,切成丁狀,與醬做成一道蘿蔔醬。醬之鮮香鹹完美滲透,蘿蔔其色亦釅,其味亦醇,幾近糜爛,入口即化。
雜醬的製作簡單易行。先將諸食材切成丁狀,鍋內放少許油加熱,下豬肉丁(最好肥一點的五花肉)翻炒,肉丁變色出油後,加食材及糖等調料。
幾分鐘後入醬、蒜末、生薑末可同時下。
也可放些甜面醬,其味甜中帶鹹,同時有醬香與酯香。口味傳統的徽州人一般不為之,喜歡加碎辣椒。
又五分鐘後,起鍋裝盤。
如此操持,一看便會。它也是廣泛分佈的,你既可在宴席上見到其蹤跡,也可在平常人家的飯桌上見它大大方方地據一席之地。即便是沒有其他菜肴,只要有一碟雜醬,也能有滋有味地幹掉兩碗白米飯。
米最好是晶亮飽滿的那種,飯要用柴灶鐵鍋燜出來;用醬蘸鍋巴,也是一絕!
它對味蕾的開放賁張是起決定性作用的,民間的話就是“下飯”。
人是鐵,飯是鋼,雜醬是什麼呢?
現在許多飲食店面的櫃&上,都放着一溜子盆或碗,裏面是澆頭,大抵是些素炒,可任意添加的。大同小異,而雜醬則是必不可少的,我常常將其視為所有澆頭的標杆,雜醬味道好,其他肯定差不了。
我常去的一家小店,賣面賣餛燉賣鍋貼餃。麵條賣得最火。一個大缽子裏盛着雜醬,一個勺羮由着你舀。面爽湯寬,雜醬微辣,用筷子攪拌幾下,面與湯的味道瞬間鮮美得一塌糊塗。
於餅饃之類麵食而言,雜醬蘸着或塗抹最好。
一盤有勁道有嚼頭的白麵饃,倘若有一碟徽州雜醬在旁,能不引人食欲大開嗎?饃的麥香與雜醬的鹹鮮在舌齒間攪動,讓味蕾像花一樣開放。
燒餅剛出爐還燙手,可用盤子托着,抹上一團雜醬,慢慢地平推,將餅的一面涂個十有七八,然後對折起,猛咬一口,細嚼慢咽。
餅熱醬冷,焦香的燒餅有了雜醬加持,誘惑力呈幾何級數增長。
最好還有一杯清茶,嫋嫋地冒着熱氣。
雜醬的好處還在於易保存。在沒有冰箱的年代,吃個三五天沒有問題,冬天則更是十天半月了。徽州人節儉,做一次雜醬,得慢慢地吃。我曾沿率水尋訪過若干放簰人,都七老八十了,當年出門除標配的板斧蓑衣外,所攜吃的就是生米,也帶雜醬。當然是素的,用半節竹筒裝着,口子用一張寬寬的箬葉扎蓋着。
放簰啰!杉木如長龍一般順率水河而下……一江清水出新安,半筒雜醬入肚腸。
我初一時出家門去鄉下採茶,除了簡單的行李就是一瓶雜醬。裏面不少肉丁,油汪汪的,還有豆腐幹、幹筍丁。估計用了一人份的豬肉票,那時每人每月半斤肉的定量。
採茶蠻辛苦的,日曬雨淋,起早摸黑。沒有菜吃,每頓都是白菜蘿蔔豆腐,清淡寡味。這瓶雜醬真成了寶貝,譬如豆腐,土法做出來沒有一點豆腥氣,用醬拌一拌,立馬活色生香,成了一道下飯菜。
有同學聞香而來,要求“有福同享”。沒有辦法拒絕,況且你又不能整天把瓶子揣在身上。
三頓即告罄,瓶子也被人拿去用開水涮涮,泡了大半碗飯。
作者:許若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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