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腿炒蕨菜,一道春意盎然的菜肴,作為“中國狀元縣”的休寧人,給它起了一個生機勃勃、充滿期許的名字:春風得意。
估計這道菜端上桌時,主人會津津樂道地向遠方的客人介紹近700年的時間長河裏,這裡先後走出的19位文武狀元。皇榜放,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何等榮耀自得、躊躇滿志啊!
而我對蕨菜的最早記憶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吃蕨菜中的蕨粉開始的。依稀地記得父親從山上挖來一筐筐蕨根,一家老小砸呀、掏呀,為了那一點點可以充饑的東西。真正讓它與我不捨不棄,還是蕨菜作為飯桌上的一道家常菜,相伴度過了那些物品匱乏的歲月。那時它實在賤得可以,幾分錢就可以買到一大把;掐頭去尾,也能炒出實實在在的一大盤。
當然,我對它也曾有過不滿:缺油炒出的蕨菜總有一股子揮之不去的青澀味。我常常注視着落入鍋中的油滴,很實用主義地來決定對它的愛憎取捨。
現在怎麼放都可以了,我也最終確立並保持了一份對蕨菜執着不變的感情。當然還是要節制點,油水太旺對身體沒有好處。
它有多種吃法,我最喜歡的是用火腿炒,這也是許多饕餮之徒的共同嗜好。南宋大詩人楊萬里當年就寫道:只逢筍蕨杯盤日,便是山林富貴天。
當然,此菜的第一要務是蕨菜要新鮮,火腿須陳年。
蕨菜頭天採集到,最遲到第二天就要食用了。它的萎靡是很快的,一旦不振,吃起來的口感大打折扣。我曾在省城的小菜場裏看見擱了數日的蕨菜,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超市貨架真空包裝的一袋袋蕨菜,加工得整齊劃一、有模有樣,徒有一副鮮活的外形。我即便饞得不行,也決然寧缺勿濫。
《詩經》雲:陟坡南山,言採其蕨。吃蕨菜最好親力親為,自己去採。於我而言,則有一段美好的回憶。
四月,桃紅柳綠,草長鶯啼。我們讀中學時曾在這個季節下鄉採茶。這活可不是舞&上表演的那樣,輕歌曼舞,多彩多姿。披星戴月,風雨無阻,沒什麼詩情畫意。老茶樹叢裏又悶又熱,我們喜歡去新開的茶園。它一般在坡度不大的山腰,一壟壟的茶樹逶迤而走,高不過腰,上面儘是新發的嫩枝和碧綠的新葉。
你會突然發現,茶樹的四週,長着一根根蕨菜,粗粗短短的,從松軟的地裏破土而出,頭部毛絨絨的,甚至是呼啦的一大片,在春風裏盡情地展示生命的旺盛。
有一天早晨,我們寄宿人家的主婦遞給一個竹籃,要我們採茶時掐些蕨菜回來。説是用火腿炒,給我們改善一下伙食。於是,我們懷着期待與嚮往上山了。採茶便採茶,掐蕨便掐蕨。那蕨菜遍地都是,我們專揀含苞不待放的下手。很快竹籃就滿了。
日落西山紅霞飛,我們拎着竹籃大步回。眼睛尖的已經看見房東挂在屋檐下的那只火腿已明顯地削去了一塊。我們感動了,鄉親們真好!要知道,鄉里人家過年腌的火腿,自己從捨不得吃,那是待客的一道大菜啊!此時,屋頂上炊煙徐徐,看起來是分外的生動與溫暖。
主婦把掐來的蕨菜整理了一番。沒多久,一大缽子火腿炒蕨菜端將上來。主食是大柴灶燜出的白米飯。晶瑩、飽滿、爽韌。如此飯菜,誰不風卷殘雲地下去三大碗。
末了,看看盤底還有油汪汪的一點殘余,我就急急地從大鐵鍋裏撬起一塊黃而不焦的鍋巴,讓油湯充分地浸透,然後又細嚼慢咽了一陣。眾人眼睛都看直了,連説:會吃,會吃。
現在,每年春天回故鄉休寧,我都約三五好友一起,去過一把採蕨菜的癮。地點就在率水流經五城的這一段。綠水瀅瀅,青山蔥籠,油菜花一片金黃,蜜蜂嗡嗡,燕子在天上飛來飛去。只要一個來小時,就是大半籃子。
回來後,我盡心盡力地做一道菜——火腿炒蕨菜。
取火腿心一小方,切成絲條狀,適當有點肥的;先入鍋爆炒,煸出油來;掐成寸把長的蕨菜全部撲入。始而熱氣騰騰,繼而香氣繚繞。待到八成熟時,撒入一把頭剪的寬葉韭菜,然後幾個上下,便可起鍋裝盤了。暗紅、深褐、青綠,煞是好看。火腿之芳香、蕨菜之嫩爽、韭菜之鮮美,盡在口中。
哪一次不是吃得盤底朝天啊!
作者:許若齊
配音:黃永強
圖片、視頻:休寧縣融媒體中心

